天子渐渐翻过一页，手指微一抬，就暗见晓得了。
李玉贵躬身把银盆撤下去，天子踩在榻前的软鞋上，那宫女谨慎翼翼替他穿上棉袜，一边应道，“回万岁爷的话，主子叫宝楹。”
天子只道，“罢了，你近前去返话。”
这来由倒也说得畴昔，祈人女子脚金贵，儿子大了，妈妈洗脚全不让儿子瞥见，换个袜子都要关上屋门。爷们儿就不一样了，赤脚打天下，百无忌讳，寺人服侍得，宫女也服侍得。
天子脸上倒没有甚么怒容，只嘲笑道，“你得了太子甚么好处，想出这么憨蠢的路数来？”
李玉贵一悚，高低牙咔咔地叩起来，连话都说不囫囵了，磕磕巴巴道，“昨儿个太子爷叫人传话给主子，说不能随扈，服侍不了皇父摆布，叮嘱主子好好奉侍万岁爷，说归去有赏。主子原就是主子身边的狗，为主子效命是该当的，断不敢居功，以是回了太子爷说不要赏，请主子明鉴啊！”
宝楹怔了怔，欠身应了个嗻。李玉贵心下长叹，太子爷这条道儿是走错了，看看这景象，长相虽是没体例变的，万岁爷眼里锦书还是独一份，连一样的熏香都不让人家用，这不是吃了称砣铁了心吗！
天子笑道，“高天子子嗣薄弱，姊妹们都婚嫁了，朕只要庄亲王一个兄弟，原还想着倚重他，只可惜他对朝政半点也不上心，白糟蹋了那颗聪明脑袋，心机全花在顽上了，怪道老祖宗常说他是天生的有福之人呢！”
天子从书上调开视野应了，又瞥见帐边侍立的宝楹，内心莫名烦乱，便摆手道，“你下去吧。”
侍卫统领听了悚然一凛，忙不迭将手里松把递给陪侍，本身携了钉锤，尾随李玉贵入行銮内。
李玉贵咚地一声就跪下了，磕着头颤声道，“万岁爷息怒，主子哪儿有这胆量！主子一心一意为主子，彼苍可鉴呐！求主子恕主子痴顽，给主子个示下，叫主子死也死得明白。”
要补上铜钉子，必然要弄出些声响来，他偷觑天子，京里本日的折子还未到，此时是不会安设的。他壮了胆紧走几步，打了千儿道，“启禀万岁爷，主子大胆扰您清净，东南角上松动了，主子叫人出去座实喽。”
天子心头怦然一跳，那眉眼和锦书有五六分的类似，乌发如墨，皮肤白净，极是落落动听的姿势。有一瞬他竟当是锦书在身边，差点就要将她圈进怀里来，悄悄平复了一会儿才强自定下了心神。
李玉贵喜滋滋应个嗻，心想庄亲王一到日头就出来了，万岁爷再大的火气，对着他就灭了大半了。
继善应道，“天下兴亡皆在万岁一人身上，万岁爷是能者多劳。俗话说天道酬勤，万岁爷是圣主明君，兴国安邦何必假别人之手！我们大英现在国力强大，八方来朝，百姓百姓丰衣足食，这满是托了万岁爷的福啊。”
侍卫统领到了豁口处，搁动手里的东西，拂了箭袖给天子施礼，唤了声“万岁爷”，便是行通传之事，怕落锤子动静大，扰了天子的驾。
李代桃僵？李代桃僵个屁！这丫头越像锦书，万岁爷越是想得明白，清楚是想拿人替代锦书，圣驾之前岂容猖獗？这回怕是要栽了！
帐内帷幕低垂，天子穿戴石青色两腋团龙常服，正全神灌输在一本《论衡》上。那帐内巨烛环抱，纱灯吊顶，耀得一室光辉。天子边幅极清隽，只是眉宇间总归是疏疏淡淡的，李玉贵拢着拂尘想，这些年很少再见天子畅怀的模样了，国事家事两重在身，便是御了极，高处不堪寒。天子弓马纯熟，怕是只要跃上良驹打马行围时，方能纵情大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