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乞假并不轻易,一向比及四月末,天子御驾出阜成门观禾,乾清宫里除了梁九功带了御前近侍的寺人们随扈服侍,琳琅、画珠等宫女都留在宫里。琳琅与画珠先一日便向梁九功告了假,这日便去瞧芸初。
那雨比来时下得更大,四下里只闻声一片“哗哗”的水声。那殿基之下四周的驭水龙首,疾雨飞泄,蔚为壮观。那雨势短促,隔了十数步远便只见一团团水气,红墙琉瓦的宫殿尽掩在迷蒙的大雨中。风挟着雨势更盛,直往人身上扑来。琳琅虽打着伞,那雨仍不时卷入伞下,待回到乾清宫,衣裳已经湿了大半,只得理一理半湿的鬓发,入殿去见驾。
琳琅与画珠现在住同一间屋子,琳琅睡觉本就轻浅,这日失了觉,老是睡不着,却闻声那边炕上窸窸窣窣,却本来画珠也没睡着,不由轻声叫了声:“画珠。”画珠问:“你还醒着呢?”琳琅道:“新换了这屋子,我已经三四天没有黑沉地睡上一觉了。”又问:“你明天是如何啦?畴前你头一挨枕头便睡着了,芸初老笑话你是打盹虫投胎。”画珠道:“明天万岁爷跟我说了一句话。”
琳琅道:“哪位主子得宠不都一样。说你懒,你倒爱操心不相干的事。”俄然欣然道:“不知芸初现在如何样了。”御前宫女,向来不乞假不能胡乱走动,芸初自也不能来乾清宫看她。画珠道:“好轻易我来了,芸初偏又去了,我们三小我是一块儿进的宫,好得和亲姊妹似的,可爱总不能在一块儿……”只叹了口气。琳琅俄然哧地一笑:“你本来还会感喟,我觉得你向来不晓得忧愁呢。”画珠道:“人生活着,那里有不会忧愁的。”
倒是敬事房的首级寺人魏长安,磕了一个头道:“请万岁爷示下。”方捧了银盘出去。琳琅退出去换茶,正巧在廊下遇见画珠抱了衣裳,两小我一起走着。画珠远远见魏长安领旨出来,便向琳琅扮个鬼脸,凑在她耳边轻声问:“你猜明天万岁爷翻谁的牌子?”
琳琅答:“回太皇太后的话,主子叫琳琅。”
画珠道:“万岁爷问我——”俄然顿住了不往下说。琳琅问:“皇上问你甚么了?”画珠只不说话,过了半晌俄然笑出声来:“也没甚么,快睡吧。”琳琅恨声道:“你这坏东西,这模样说一半藏一半算甚么?”画珠闭上眼不作声,只是装睡,琳琅也拿她没有体例。过得半晌,却听得呼吸均匀,本来真的睡着了。琳琅展转半晌,也昏黄睡去了。
琳琅盈盈请了个安,道:“回万岁爷的话,太皇太后见了酪,非常欢乐,问了皇上的起居,对主子说,万岁爷您自个保重身子,也就是孝敬太皇太后了。”
己卯日天子亲出午门,步行前去天坛祈雨。待御驾率着大小臣工徐行行至天坛,已然是暴风高文,只见半天乌云降落,黑压压的似要摧城。待得御驾返回禁城,已经是申初时候,天子还没有效晚膳。天子素例只用两膳,早膳时叫起见臣子,中午进晚膳,早晨则进晚酒点心。这还是太祖于马背上交战时立下的端方。天子已经斋戒三天,这日又步行数里,但方当盛年,到底精力实足,反倒胃口大开,就在乾清宫传膳,用了两碗米饭,吃得非常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