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容若《画堂春》
她顺着宫墙夹道走到西暖阁外,四执库当值的寺人长庆见了她,不由眉开眼笑:“是玉姑打发你来的?”琳琅道:“玉姑姑看雪下大了,就怕这里的谙达们焦急,以是叫我送了件端罩来。”长庆接过承担去,说道:“如许冷的天,真是生受女人了。”琳琅浅笑道:“公公太客气了,玉姑姑常念着谙达们的好处,说谙达们常常替我们担待。何况这是我们分内的差事。”长庆见她如此说,内心欢乐:“归去替我向玉姑伸谢,难为她想得如许全面,特地打发女人送来。”琳琅正待要说话,忽见直房帘栊响动,有人打起帘子,晕黄的灯映着影影绰绰一个苗条身子,欣然问:“琳琅,是不是你?”琳琅只觉帘内暖气洋洋拂在人脸上,不由笑道:“芸初,是我。”芸初忙道:“快出去喝杯茶暖暖手。”
芸初又问:“画珠还好么?”琳琅说:“还不是一样调皮。”芸初道:“我们三小我,当年一块儿进宫来,一块儿被留牌子,在外务府学端方的时候,又住同一间屋子,好得和亲姊妹似的,到底算是有缘分的。可爱现在我孤零零一小我在这儿,离你们都远着,连说句知心话的人也没有。”
玉箸便伸指在他额上一戳:“又忘了经验不是?别拿主子来跟我们主子混比,没端方,看我转头不奉告你谙达去。”冯渭吐了吐舌头,啃着那芋头说:“差点忘了端庄差事,谙达叫我来看,那件鸦青起花团福哔叽熨妥了没有?目睹下着雪,怕转头要用。”玉箸向内里一扬脸,说:“琳琅在里屋熨着呢。”冯渭便掀起里屋的帘子,伸头往内里瞧。只见琳琅低着头固执熨斗,哈腰正熨着衣服。一昂首瞧见他,说:“瞧你那手上乌黑,转头看弄脏了衣服。”
冯渭说:“本来你闻声我在外头说的话了?”琳琅答:“我那里闻声了,不过内里下了雪,想必是要哔叽――皇上向来拣持重色彩,我就猜是那件鸦青了。”冯渭笑起来:“你这话和谙达说的一样。琳琅,你可紧赶上御前服侍的人了。”
申未时分雪下得大了,一片片一团团,直如扯絮普通绵绵不断。风倒是息了,只见那雪下得更加紧了,四周已是白茫茫一片。连缀起伏金碧光辉的殿宇银妆素裹,显得格外喧闹。因天阴下雪,这时候天已经擦黑了,玉箸出去叫人说:“画珠,雪下大了,你将那件紫貂端罩包了送去,只怕等他们临了手忙脚乱,打发人取时来不及。”画珠将辫子一甩,说道:“大雪黑天的送东西,姑姑就会抉剔我如许的好差事。”琳琅说:“你也太懒了,连姑姑都使不动你。罢了,还是我去,归正我在这屋里闷了一天,那炭火气熏得脑门子疼,何况今儿是十六,只当是去走百病。”
冯渭三口两口吞下去,拍了鼓掌说:“别忙着和我计算这个,主子的衣裳要紧。”画珠正走出去,说:“少拿主子压我们,这满屋子挂的、熨的都是主子的衣裳。”冯渭见画珠搭腔,不敢再装腔拿架子,只扯别的说:“琳琅,你这身新衣裳可真不错。”画珠说:“没上没下,琳琅也是你叫的,连声姐姐也不会称呼了?”冯渭只是笑嘻嘻的:“她和我是同年,我们不分大小。”琳琅不肯和他胡扯,只问:“但是要那件鸦青哔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