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见那玉色晶莹,触手温润,玉上以金丝嵌着四行细篆铭文,乃是“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只听天子道:“朕得为我们的悠长筹算。”她听到“悠长”二字,心下微微一酸,勉强笑道:“琳琅明白。”天子见她灵犀通透,心中亦是难过。正在此时,敬事房送了绿头签出去。天子凝睇着她,见她还是容态平和,心中各式不忍,也懒得去看,顺手翻了一只牌子。只对她道:“明天你也累了,早些歇着去,不消来服侍了。”
余繁华恭声道:“我们大人说,如果女人不肯赏光收下,那必是嫌不好,要不然,就必是我们脸面不敷。今后我们求女人照顾的处所还多着呢,女人如果如许见外,我们下回也不敢劳烦女人了。”琳琅忙道:“我绝无如许的意义。”她明知若不收下,外务府必定觉得她今后会抉剔差事,找寻他们的费事。宫里的事举凡如此,说不定反惹出祸来。那余繁华又道:“我们大人说,请女人放心,别的另有几样外相料子,就送到女人府上去,固然粗糙,请女人家里留着赏人吧。”琳琅再三推让不了,只得道:“归去替我感谢总管大人,多谢他操心了。”又开抽屉取了一把碎银给余繁华:“要过节了,谙达拿着喝两杯茶吧。”
一时琳琅送了他出去,返来看时,画珠却坐在里屋的炕上,抱膝冷静垂泪,忙劝道:“好端端的,这又是如何了?”画珠却胡乱地揩一揩眼角,说:“一时风迷了眼罢了。”琳琅道:“荣喜的嘴坏,你又不是不晓得,别与她争就是了。”画珠嘲笑道:“不争?在这宫里,如果不争,只怕连活的命都没有。”说到这里,怔怔地又流下眼泪来。
余繁华眉开眼笑,赶紧又请了安,道:“谢女人赏。”
芳景一起死命地拉画珠,画珠已经气得发怔。可巧帘子一响,琳琅走出去,笑问:“大年下的,如何倒争起嘴来?”她一出去,屋子里的人天然皆屏息静气。芳景忙笑道:“她们哪一日不是要吵嚷几句才算安闲?”一面将崭新的五福捧寿鹅绒软垫移过来,说:“这熏笼炭已经埋在灰里了,并不会生火气,女人且姑息坐一坐。”荣喜亦忙忙地斟了碗茶来奉与琳琅,笑着道:“那里是在争嘴,不过闲话两句罢了。”那余繁华也就上前打了千儿存候,赔笑道:“琳女人的衣裳已经得了,转头就给您送到屋子里去。”
天子见她泫然欲泣,神采凄婉,叫人垂怜万千。待欲伸脱手去,只怕本身这一伸手,便再也把持不住,喟然长叹一声,眼睁睁瞧着她退出暖阁去。
琳琅见画珠咬着嘴唇,在那边怔怔入迷,她虽不知首尾,亦听到一句半句,怕她生出事来,便说:“不吃茶了,我回屋里试衣裳去。”拉着画珠的手道:“你跟我回房去,替我看看衣裳。”画珠只得跟她去了。待到了屋里,余繁华身后的小寺人捧着四个青绸里哆罗呢的承担,琳琅不由问:“如何有这些?”余繁华满脸是笑,说道:“除了女人的份例,这些个都是万岁爷别的叮咛预备的。这承担里是一件荔色洋绉挂面的白狐腋,一件玫瑰紫妆缎狐肷褶子。这承担里是大红羽纱面猞猁皮鹤氅。我们大人一奉到口谕,立时亲身督办的。这三件大毛的衣裳都是从上用的皮子里拣出最好的来赶着裁了,挑了技术最好的几个徒弟日夜赶工,好歹才算没有担搁。女人的衣服尺寸,我们那边原也有,还请女人尝尝,称身不称身。”因见画珠到里间去斟茶,又抬高了声音悄道:“这承担里是一件织锦缎面的灰背,一件里外发热的藏獭褂子,是我们大人特地贡献女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