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此时,忽远远见着一骑,自侧门直入,遥遥瞥见御驾的九曲黄柄大伞,顿时的人赶紧勒马滚下鞍鞯,一口气奔过来,丈许开外方跪下行见驾的大礼,气吁吁隧道:“主子给万岁爷存候。”天子方认出是太皇太后跟前的侍卫总管杜顺池,时价正月,气候酷寒,竟然是满头大汗,想是从都城一骑疾走至此。天子心下不由一沉,问:“太皇太后万福金安?”杜顺池答:“太皇太后圣躬安。”天子这才不觉松了口气,却听那杜顺池道:“太皇太后打发主子来禀报万岁爷,卫主子出事了。”
天子有些吃力,叫了一声:“皇祖母。”太皇太后眼里却只要淡淡的冷凝:“我瞧当日在奉先殿里、列祖列宗面前,对着我发下的誓词,你竟是忘了个干清干净!”语气已然凛冽:“竟然甩开台端,以万乘之尊轻骑简从驰返数十里,途中万一有闪失,你将置本身于何地?将置祖宗基业于何地?莫非为了一个女人,你连列祖列宗、江山社稷、大清的天下都不顾了吗?”
苏茉尔沉默无语。太皇太后声音里却不由透出几分微凉之意:“顺治十四年,董鄂氏所出皇四子,福临竟称‘朕之第一子也’,未己短命,竟追封和硕荣亲王。”
苏茉尔道:“太皇太后望安,皇上贤明果毅,必不至如此。”
天子一起上都是沉默不语,直至下了暖轿,梁九功上前一步,低声道:“万岁爷,主子求万岁爷——有甚么话,尽管打发主子出来传。”天子不睬他,径直进了垂华门。梁九功亦步亦趋地紧紧相随,连声要求:“万岁爷,万岁爷,祖宗立下的端方,圣驾忌讳。您到了这院子里,卫主子晓得,也就明白您的情意了。”见天子并不断步,心中叫苦不迭。数名太医、敬事房的总管并些寺人宫女,早就迎出来了,黑压压跪了一地。见天子行动短促已踏下台阶,敬事房总管魏长安只得磕了一个头,硬着头皮道:“万岁爷,祖宗家法,您这会子不能出来。”
世人目瞪口呆,半晌才轰然一声喝采如雷。
梁九功说完,偷觑天子的神采,苍茫的夜色里看不清楚,只一双眼里,似燃着两簇阴暗火苗,在暗夜里也似有火星飞溅开来。梁九功在御前当差已很丰年初,却从未见过天子有如许的神采,内心打个颤抖。过了半晌,方闻声天子似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来:“起驾。”一世人簇拥了天子的暖轿,径直往西六宫去。
天子听她语气渐缓,低声道:“玄烨晓得错了。”太皇太后又叹了一口气,苏茉尔便道:“外头那样冷,万岁爷骑马跑了几十里路,再这么跪着……”太皇太后道:“你少替他形貌。就他明天如许轻浮的去处,依着我,就该打发他去奉先殿,在太祖太宗灵前跪一夜。”苏茉尔笑道:“您打发皇上去跪奉先殿倒也罢了,只是他日若叫几位小阿哥晓得,万岁爷还如何经验他们?”一提及几位重孙,太皇太后公然稍稍解颐,说:“起来吧。常日只见他经验儿子,几个阿哥见着跟避猫鼠似的。”可那笑容只是略略一浮,旋即便黯然:“琳琅那孩子,真是……可惜了。太医说才只两个来月,唉……”天子方才站起来,灯下映着神采惨白没一丝赤色。太皇太后道:“也怪琳琅那孩子本身胡涂,有了身子都不晓得,还帮着太后宫里挪腾重物,最后闪了腰才晓得不好了。你皇额娘这会子,也烦恼悔怨得不得了,刚才来向我请罪,方叫我劝归去了,你可不准再惹你皇额娘悲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