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进忠便至殿门前,唱道:“万岁爷起驾啦——”
琳琅传闻要她独个儿留在这里,内心不免忐忑。梁九功道:“他们全在暖阁外头,万岁爷醒了,你晓得如何叫人?”
模糊绰绰便闻声门帘似是悄悄一响,忍不住掣开软绫帐子,叫一声:“冬郎。”
直吓得梁九功连声音都瑟瑟颤栗,只叫了声:“万岁爷……”
琳琅听她如是说,忙放了针线上殿中去。天子在西暖阁里歇着,深沉沉的大殿中沉寂无声,只地下两只鎏金大鼎里焚着安眠香,那淡白的烟丝丝缕缕,仿佛连氛围都是温馨的。当值的首级寺人恰是梁九功,见了她来,向她使个眼色。她便蹑步走进暖阁,梁九功轻手重脚地走过来,抬高了声音对她道:“万岁爷有差事交我,我去去就返来,你好生听着。”
忽听身后一个醇厚的声音道:“不要放下来。”她一惊回过甚来,本来天子不知甚么时候已经醒了,一手撩了帐子,便欲下床来。她忙上前跪下去替他穿上鞋,慌乱里却健忘去号召内里的人出去。天子犹有一分睡意,神采不似常日那样警锐敏捷,倒是很可贵像平凡人一样有三分慵懒:“甚么时候了?”
梁九功道:“主子也是如许回的太后,主子原说,万岁爷万乘之尊,自有万神庇护,那些妖魔邪障,都是不相干的。只是太后总有些不放心的模样,再三地叮咛着主子,叫万岁爷克日千万不能出宫去。”
她想起幼时在家里的时候,这也恰是歇午觉的时候。三明一暗的屋子,向南的窗下大株芭蕉与梨花。阳光亮媚的午后,院中飞过柳絮,无声无息,轻淡得连影子也不会有。乌黑弹墨帐里莲青枕衾,老太太也有回说:“太素净了,小女人家,偏她不爱那些花儿粉儿。”
梁九功道:“太后问了这几日皇上的起居饮食,说时气不好,叮咛主子们谨慎服侍。”稍稍一顿,又道:“太后说昨日做的一个梦不好,今夙起来只是心惊肉跳,以是再三地叮嘱主子要谨慎服侍着万岁爷。”
天子听闻是太后叫了去,便不再究查,只问:“太后有甚么叮咛?”
天子微有讶异之色:“朕叮咛的甚么差事?”正在此时,梁九功却出去了,向天子请了安。天子待内官一贯端方森严,身边近侍之人,更是不假以辞色,问:“你当值却擅离职守,往那里去了?”
梁九功深知瞒不过天子,以是赶紧跪下磕了个头:“主子实实不晓得是谁回了太后,万岁爷明鉴。”天子悄悄地咬一咬牙:“朕就不明白,为甚么朕的一举一动,总叫人窥着。连在乾清宫里说句话,不过一天工夫,就能传到太后那边去。”梁九功只是连连叩首:“万岁爷明鉴,主子是千万不敢的,连主子部下这些小我,主子也敢打包票。”
锦秋道:“这是太宗天子传下来的端方,讲一讲有甚么打紧?”芳景说:“你倒搬出太宗天子来了。”锦秋“嘿”了一声,道:“我倒是听前辈姑姑们讲,这端方倒是孝端皇后立下来的。说是宸妃宠逾后宫,孝端皇后心中不忿,立了端方:凡是召幸妃嫔,披发赤身,裹以大氅,由公公背入背出,不准过夜御寝。”
天子道:“今后如果再出这类事,朕第一个要你这乾清宫总管寺人的脑袋。瞧着你这无用的东西就叫朕活力,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