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皎皎不欲我生，不然我毫不甘心赴死，引颈就戮。”
他的话语和顺平淡，乃至于他唇边眼角，都堆了暖和而柔嫩的笑。可苏皎皎也不知何故，在听了那一句，俄然泪下澎湃。
苏岸放下茶壶，谛视那飞虫半晌，昂首答复正题道：“这两件事，因为事出有因，当时情境，不能进，不能退，只能如此。所受害的人，不管是二十万兵将，还是两千附属亲信，技不如人当愿赌伏输。我即便杀业深重，也没有寝食难安。我所过不去的，是其他两件事。”
她望着苏岸，握着杯子，却哭不自抑。
高太后打了一个激灵，留意四周发明人变得很少了。阿谁小内侍低头垂眸在不远处的花影里，半明半暗。
“哥！”苏皎皎跑到桌前，见苏岸正在烹茶，“如何还没睡。”
那碧心郡主，平时就到处抢懿德的风头，好不轻易远远地嫁了，又假装出了那件事，惹得那老太太对她非打即骂，这么多年让她被人笑，被人编排了多少恶名声！恰好又出来个讨人厌的苏皎皎，不但不就范，还弄死了她亲亲的三侄子！
“我遭人谗谄，饮了毒酒，你娘颇通医术，为我换血而死。”
靖先生一笑，端起酒一仰脖，一饮而尽，然后“砰”地摔了杯子，赞叹道：“痛快！”
靖先生道：“世子放心，部属皆已安排安妥。”
“因为失误。”
“第二件事，是北征夷秦，断臂崖下大山谷，我判定失误，轻敌入彀，丧失大周六万精兵，当时横尸遍野，谷底的大河被染成血红。皎皎，”苏岸抬眸，直视苏皎皎眼神，“疆场死伤，必不成免，但我身为统帅，因我无能故，让部下将士做了恐惧的捐躯，彼时秋风萧肃，漫山秋叶如金似火，饥饿的秃鹰高空回旋，铁马秋风，便如亡灵叩门，我远居江湖，却不肯安眠。”
高太后听到“扶桑花开”四字，内心一动，问道：“甚么懿旨？”
奇诺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如此不世出的人才，死于己手，也当真是痛快！”
苏岸调好了茶，也并不喝，而是靠在了椅背上，垂眸盯着杯中腾散而开的水汽。
“畴前未曾与皎皎说，一是身份有碍，一是，”苏岸顿了一下，“有口难开。我平生之憾，博得生前身后恶名，有人觉得是我杀降，有人觉得是我诛杀英王手腕过分残暴，实在，都不是这些。”
苏皎皎一下子不敢说话，也说不出话。
苏皎皎手指颤抖，诧然看向苏岸。苏岸还是神采淡淡：“他真真正恰是条男人，受尽酷刑不肯招认，最先人证物证俱在，他被判斩刑，临刑前他要求见我，我去见他了。我为他饮了送行酒，他神采安然，眼底含笑，对我说，”苏岸俄然顿住，声气有些微哽咽，“对我说，杏花将近开了啊！我回到王府，那晚，杏花公然便开了。”
这四个字极轻极轻，却让苏皎皎的心蓦地伸直起。
“那，”苏皎皎指指桌上，“为啥还烹茶？”
“傻瓜，”苏岸笑着伸手抚过她的脸，柔声道：“为情存亡，不过平常的蜜语甘言。”
奇诺哈哈笑，拍着靖先生的肩道：“你放心吧！你要拿不走这小我，我如何图我的江山！”
不知是因为有热，还真的就只是偶尔，有只小飞虫一头撞进苏皎皎的茶杯里，苏岸眼明手快将水泼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