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鹿浑脸颊一侧,便也见好既收,两臂一抱,放脚便走,待行出三五步,方才笑道:“待鄙人修书一封,容兄自当不日归返。”
眨眉工夫,五鹿浑立时将腮一鼓,探舌濡濡口唇,身形一闪,挡于秦况身前,沉声应道:“于销磨楼那处,为求自保,鄙人确是扯了大话;只是于容兄下落这等事体之上,鄙人言真言假,奶奶天然明察。”
五鹿浑听得此处,目睑不由一紧,口唇微开,支吾摸索道:“莫非……那些个雕青……”
外堂桌旁,停一木椅,椅上歇止的,便是那只剩了头颅躯干的容欢祖父。
况行恭唇角一抬,朗声笑应,“老身恰是大欢乐宫花绣劄工!”
五鹿浑身子一个激灵,目眦几裂,定放心境,撇嘴暗道:不管大义私欲,你宋楼奶奶皆有毒杀亲夫之嫌。也许你本打着亲夫身后立同李四友清闲物外的快意算盘,叹只叹那一时容欢年纪虽幼,却已有识,亲睹祖母杀夫,恶梦频发,落下了病根,这方引你悔却当初,未敢唱一曲“另抱琵琶上别船”的戏码,不得依计同李四友苟合。
“无甚,不过为求李前辈信纳鄙人诳言,这便不得已添油加酱,假托奶奶之口,点破销磨楼仆人真身罢了。”
“说不准,容兄身上,流的本非容氏之血……”思及此处,五鹿浑心底一寒,禁不住龇牙咧嘴,腹内惊道:莫不是容老爷子发觉本相,手刃容兄父母,后则起兵失利,受刑作了人彘;秦樱得机,诸恨并雪,这方亲夺了其夫命去?
“儿郎这般迂回盘曲,想来不过欲要诈我一诈。”秦樱抿了口唇,候个半晌,沉声自道:“你若当真晓得个中原委,且于老朽面前直言便是!”
思路一启,五鹿浑脑力陡化八骏,载承着常情凡理,拖曳着猜情推断,一形十影,足不践土,嘶鸣着掀过了当下,溯回了流年,引出了好一番山市晴岚,江天暮雨。
话音方落,秦樱另探了一掌,轻柔将那人彘口唇扒开,再将木匙微微朝内一侧。
言罢,五鹿浑回眸瞥了一面,不屑哼了一哼,眼白一翻,一振袍尾,阔步便去了。
秦樱听得此言,不由侧目往况行恭处觑了一面,抿了抿唇,实在不欲开腔。
揣摩一刻,五鹿浑只感觉脑袋又热又疼,抬掌作扇直往颈间送些冷风,两腮一鼓,暗自有了决计:此回于宋楼、于销磨楼,我得活命,所凭约莫两字——一是谋,二是诈。事已至此,我何不将再诳这秦樱一回,说不定能多诈出两句实言也未可知。既已沉了心机,五鹿浑面上便作些笃定之色,头颈一歪,抬眉勾唇,待同秦樱四目交对,这方缓缓点头,躬身便道:“此归去往销磨楼,鄙人倒也并非一无所得。”
“人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五鹿浑垂眉哂笑,又再考虑道:宋楼同销磨楼之间,因果果因,此生宿世,还真是错综纷繁,理不清就里。除却他们本身,孰能晓得究竟是谋人老婆遭致误国,当涂人变作山林客;抑或是窃国政柄反失卿心,大丈夫成了泉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