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留留摇眉,长叹道:“你年事尚小,虽已游历江湖,终归识人未几。”边道,边探手往闻人战耳边,捋了捋几根碎发,柔声接道:“这世道,虚与委蛇有之,口蜜腹剑有之;倒置吵嘴有之;人面兽心亦有之。正所谓笑里藏刀人不见,恩将仇报空自怨。”
伍金台面上尤显恭敬,弓着脊背,谨慎翼翼将那一页经往宋又谷目前一递。
胥留留濡了濡唇,听着方丈室内模糊另有诵经声断续不断,心下必然,倒是计算道:方丈圆寂,偏巧这伍金台此时现身。其同金台寺干系,当是只要三年前那一粟之恩才是,这此中,莫非有何干窍我等尚未摸透?
胥留留一顿,打眼一瞧身侧二人,掩口再道:“你等当真感觉,范掌门一案,乃是异教作怪?”
“宋兄,但是有何不对?”
伍金台稍一抬掌,立止了宋又谷说话,轻笑一声,再作个相请手势,沉声缓道:“真是‘来得早不若来得巧’!宋兄,虽说你我并非削发人,但是在这庄严寂静之地,便也卸了俗人那些个粉饰粉饰,心照不宣,勿作诳言;再者,你我皆为宗门弟子,如此见外,又是何必?”稍顿,伍金台再笑,一字一顿轻道:“你那第四问,原是不当问的。”
话音未落,宋又谷偷往胥留留处飞个眼风,独自接道:“我说伍兄,方才有一小沙弥,跟我等提及方丈所持一古旧佛经,传闻,其并非以中土笔墨书就,年事亦是长远,怕是古卷典范也未可知。我等尚不及得机一窥,便逢方丈示寂……”
“伍兄,你这来的,也真是巧。”宋又谷朝伍金台踱了两步,眉头一蹙,轻道:“这金台寺的老方丈,已然圆寂。好巧不巧,便是方才。”
“想来那伍金台,早已推算出你我见过柳松烟了。”宋又谷摇了摇眉,面上强挤个笑,瞧着端的比哭还要丢脸,“那里是两个异教中人,清楚独一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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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金台得闻此言,反是吃吃轻笑,隔了半晌,方冲胥留留抱拳应道:“这位蜜斯,这三年间,鄙人确是从未踏足金台寺内。只因当年方丈那句‘光阴不对’,鄙人思虑三番,实不知何日方为正日,何时才是恰时,天然不敢莽撞再来。何况,入得钦山,洒扫执侍,稍有闲时,便得往山脚顾问寡母,兼顾乏术,来此一次又岂是蜜斯所想那般便宜?”
“含笑坐化。”
伍金台得闻此言,眉头略见伸展,缓缓摇了摇眉,竟是无顾宋又谷胥留留等人在侧,膝骨一屈,已然跪地,“当年,若非方丈施恩,鄙人同母亲绝难保命至今。鄙人……身边,唯有寡母,得其慨允,便将名字更加‘金台’,以此醒示,方丈之恩,永不成忘……熟料得,大恩难报,方丈倏逝……”其言未尽,倒是泪下哽咽,将那香烛往身侧一放,两掌实撑在地,铛铛当不住叩起响头来。
伍金台轻笑一声,指尖于那页经卷上游走半晌,终是定于一处,轻点两回,沉声再道:“那二人面上,皆有雕青,同江湖所传毫无二致;黥面所书,不似笔墨,倒似丹青,真真诡异至极!鄙人初时便觉那图案稍显熟谙,细辨两日,方查其形其状,同佛经此处,竟是一模一式,分毫不差!”
伍金台也算不拘末节,抬掌冲宋又谷摆了摆手,放脚两步,亦假亦真调笑道:“若通其语,又晓其心,循循善诱,问得出真相便是本领!盼只盼诸位大人,莫要欲加其罪,酷刑逼供才好。真若那般,怕是诸罪集结,往生投堕了牲口道,也得遭个一模一式的循环报应;宿世所施,当代必受,总归逃不出个天理循环去!”言罢,不待宋又谷策应,伍金台又再低眉,声若细蝇,“宋兄,鄙人此来,除了求个焰口法事,另有它图。初见未言,乃是想着跟诸位齐往方丈跟前,一同询个前后,盼方丈大师赐个因果点拨,也省却些三番两次你问我答的工夫。但是,现下看来,此求已是有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