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留留摇眉,长叹道:“你年事尚小,虽已游历江湖,终归识人未几。”边道,边探手往闻人战耳边,捋了捋几根碎发,柔声接道:“这世道,虚与委蛇有之,口蜜腹剑有之;倒置吵嘴有之;人面兽心亦有之。正所谓笑里藏刀人不见,恩将仇报空自怨。”

“想来那伍金台,早已推算出你我见过柳松烟了。”宋又谷摇了摇眉,面上强挤个笑,瞧着端的比哭还要丢脸,“那里是两个异教中人,清楚独一一个。”

“伍兄,莫要如此。”宋又谷暗冲胥留留摆了摆手,后则亦是上前,单掌往伍金台肩头一搭,缓缓拍打两回,“于俗人,死乃丧事,能避则避,能拖则拖;然于大师那般方外之人,死乃善事,其既得悟坐化,含笑摆脱,而后自当不堕循环,不落因果。此一时,但是不当哭,当笑方是。”

伍金台稍一抬掌,立止了宋又谷说话,轻笑一声,再作个相请手势,沉声缓道:“真是‘来得早不若来得巧’!宋兄,虽说你我并非削发人,但是在这庄严寂静之地,便也卸了俗人那些个粉饰粉饰,心照不宣,勿作诳言;再者,你我皆为宗门弟子,如此见外,又是何必?”稍顿,伍金台再笑,一字一顿轻道:“你那第四问,原是不当问的。”

“伍兄,你这来的,也真是巧。”宋又谷朝伍金台踱了两步,眉头一蹙,轻道:“这金台寺的老方丈,已然圆寂。好巧不巧,便是方才。”

“含笑坐化。”

胥留留双眉剔竖,脸颊一侧,也不正眼瞧伍金台,一指宋又谷,轻道:“你既瞧出这位大人言辞马脚,我也未几藏掖。你方才言下所指,究竟何人?”

“宋兄,你且瞧瞧。”

伍金台也算不拘末节,抬掌冲宋又谷摆了摆手,放脚两步,亦假亦真调笑道:“若通其语,又晓其心,循循善诱,问得出真相便是本领!盼只盼诸位大人,莫要欲加其罪,酷刑逼供才好。真若那般,怕是诸罪集结,往生投堕了牲口道,也得遭个一模一式的循环报应;宿世所施,当代必受,总归逃不出个天理循环去!”言罢,不待宋又谷策应,伍金台又再低眉,声若细蝇,“宋兄,鄙人此来,除了求个焰口法事,另有它图。初见未言,乃是想着跟诸位齐往方丈跟前,一同询个前后,盼方丈大师赐个因果点拨,也省却些三番两次你问我答的工夫。但是,现下看来,此求已是有望。”

话音未落,宋又谷偷往胥留留处飞个眼风,独自接道:“我说伍兄,方才有一小沙弥,跟我等提及方丈所持一古旧佛经,传闻,其并非以中土笔墨书就,年事亦是长远,怕是古卷典范也未可知。我等尚不及得机一窥,便逢方丈示寂……”

宋又谷鼻凹积了点点薄汗,口内啧啧两回,悄悄吞唾不迭。其那掌上佛经,字字潜化了一个个黥面教众,凶神恶煞,齿牙张舞着,似要顷刻便将宋又谷生吞入腹。

胥留留一听,拂袖便往一旁,内心颠来倒去暗将宋又谷骂了几十个来回,抬眉一瞧身之地点,却又顿时内讼,直怪本身于佛前失了分寸,又只得忙慌阖目,沉心静气专意诵念个百遍佛号。

当每入夜,二更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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