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德帝说:“你怎敢提起茶石一战?沈舟济是临阵脱逃,罪无可恕。”
沈卫该死。
沈泽川呼吸一滞,已经被架了出来。里头焚了香,却不显闷热。他听着几声断续地咳嗽,余光扫到了堂内两侧的脚。
这一躲成为了中博沦亡的开端,端州三城被边沙马队全数屠城,守备军士气顿挫,仓促南撤,统统人都觉得沈卫会在敦州与边沙十二部决死一搏,他却再次闻风而逃。
眼睛有些昏花,沈泽川举高头,咬着牙动起了脚。双腿被杖刑打得几近麻痹,现在抬起来,竟像是没有知觉。他踩在了木板床的左角,那边被虫蛀烂了,头一天还被他坐坏了些许。
那座上坐着个面白不必的老内宦,头戴天鹤绒烟墩帽,身着葫芦景补子,外罩的氅衣尚未解下,正抱着个金玉小巧的梅花暖手养神。他听着动静,方才展开了眼,看向沈泽川。
有人要杀他。
潘如贵打量了沈泽川一会儿,说:“我们都是主子座下的狗,如果牙齿不那么锋利了,留着也是无用。晓得你有难处,可这都是你分内之事。眼下皇上要见人,这是谅解你们锦衣卫,你怎可再生抱怨。”
“寄父。”这几日奉旨鞠问的纪雷哈腰说,“这便是建兴王沈卫的余孽。”
沈泽川甚么都不晓得。
潘如贵终究接了纪雷的茶,盯着沈泽川的背影,说:“这当真是沈氏余孽?”
沈泽川泣声沙哑:“我父亲将儿子尽数奉上了疆场,我大哥沈舟济在茶石官道被边沙人拖在马后活活折磨而死!若非一片忠心,怎可做到这个境地?”
他想活。
地上冰冷,沈泽川的伤腿不听使唤,他用手肘撑着身,汗顺着鼻梁往下滴。狱里冷,他却感觉全部身材都像是在燃烧,烫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翻滚,终究忍不住垂下头,干呕了起来。
沈泽川蓦地抬眼,眼里的泪已经滴下来,沿着那颊面往下滴。他仅仅抬起了这么一瞬,便又用力地将额头磕在地上,颤着肩臂,喉中的哽咽声随之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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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泽川眼眶渐红,他微微抖着身,泣声不语。
咸德帝看动手中的供词,堂中不闻他响,只要沈泽川的抽泣声。在这非常冗长的沉默里,沈泽川的指尖已经掐进了皮肉里。
纪雷说:“恰是。他是茶石天坑里的独一活人,由离北萧世子亲身拿住,一向关押在离北铁骑的囚车里,半途未曾让旁人碰过。”
潘如贵瞧着沈泽川,说:“如何搞成了这个模样。”
潘如贵到了明理堂前,檐下恭候的小寺人立即来迎,先为潘如贵解了氅衣,再为他换上盖面,随后接过潘如贵手里的暖手。里边已经通传结束,潘如贵在门边叩了头,说:“皇上,奴婢把人给带来了。”
皇上要查明白,他们只能不竭地鞠问能够知情的沈泽川。但是沈泽川生母乃端州舞伎,沈卫儿子太多了,他庶出排第八,高低都轮不到他,早就被敦州王府驱放在端州野养,恐怕连沈卫本身都不记得另有这么一个儿子。
“皇上……皇上!我父亲其心为国,是兵败后愧对家国,无颜再见中博父老,因此自焚赔罪!”
沈泽川如同兜头一盆冷水,顿时浑身冰冷。他蓦地挣扎起来,却被锦衣卫死死地捂住了口,缓慢地拖出明理堂。
沈泽川下了马车,又由锦衣卫提着过了长路。鹅毛大雪吹在脸上,那带路的内宦皆疾步而行,并无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