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泽川用拇指擦拭着唇角,偏头啐掉了口中的血沫。
北风仍然在窗口吼怒,沈泽川转动着眸子,盯着黑暗中的墙壁,不敢再闭眼。
沈泽川下了马车,又由锦衣卫提着过了长路。鹅毛大雪吹在脸上,那带路的内宦皆疾步而行,并无废话。
“皇上……皇上!我父亲其心为国,是兵败后愧对家国,无颜再见中博父老,因此自焚赔罪!”
沈泽川蓦地抬眼,眼里的泪已经滴下来,沿着那颊面往下滴。他仅仅抬起了这么一瞬,便又用力地将额头磕在地上,颤着肩臂,喉中的哽咽声随之而起。
岂料咸德帝搁下供词,声音突然一冷,说:“竖子奸刁,企图欺君,留你不得!潘如贵,把他拖下去,在端成门杖毙!”
沈泽川仰首看咸德帝,泪如雨下,嘶声说:“茶石河一战,血流成渠,我大哥昏聩无能,却也守了三日。这三日内军情通报启东、离北,若无这三日……”
“皇上要的钦提重犯。”潘如贵并不接茶,“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入了大名鼎鼎的诏狱,由纪大人你亲审,竟至今递不出一张供词。”
呼吸越来越艰巨。
地上冰冷,沈泽川的伤腿不听使唤,他用手肘撑着身,汗顺着鼻梁往下滴。狱里冷,他却感觉全部身材都像是在燃烧,烫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翻滚,终究忍不住垂下头,干呕了起来。
咸德帝身着石青道袍,背上瘦得见骨。他身材孱羸,继位三年里大小病不间断。此时坐在椅上,一张容长脸因着气血不敷,显得格外斯文清秀。
“寄父。”这几日奉旨鞠问的纪雷哈腰说,“这便是建兴王沈卫的余孽。”
潘如贵终究接了纪雷的茶,盯着沈泽川的背影,说:“这当真是沈氏余孽?”
这一躲成为了中博沦亡的开端,端州三城被边沙马队全数屠城,守备军士气顿挫,仓促南撤,统统人都觉得沈卫会在敦州与边沙十二部决死一搏,他却再次闻风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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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袋挤压着前胸,他仿佛被投进了深水潭,耳边嗡鸣,鼻息庞杂,像是溺水普通地没法持续呼吸。
咸德帝神采稳定,说:“回朕的话!”
那座上坐着个面白不必的老内宦,头戴天鹤绒烟墩帽,身着葫芦景补子,外罩的氅衣尚未解下,正抱着个金玉小巧的梅花暖手养神。他听着动静,方才展开了眼,看向沈泽川。
但是沈卫没有这么干。
潘如贵打量了沈泽川一会儿,说:“我们都是主子座下的狗,如果牙齿不那么锋利了,留着也是无用。晓得你有难处,可这都是你分内之事。眼下皇上要见人,这是谅解你们锦衣卫,你怎可再生抱怨。”
潘如贵到了明理堂前,檐下恭候的小寺人立即来迎,先为潘如贵解了氅衣,再为他换上盖面,随后接过潘如贵手里的暖手。里边已经通传结束,潘如贵在门边叩了头,说:“皇上,奴婢把人给带来了。”
咸德帝忽地一声长叹,说:“沈卫可曾通敌?”
潘如贵鼻间“嗯”一声,说:“把他清算洁净咯。脏成这般模样,哪能面圣。”
沈卫该死。
皇上要查明白,他们只能不竭地鞠问能够知情的沈泽川。但是沈泽川生母乃端州舞伎,沈卫儿子太多了,他庶出排第八,高低都轮不到他,早就被敦州王府驱放在端州野养,恐怕连沈卫本身都不记得另有这么一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