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青青点头,目送纪雷分开。他在院里稍站了一会儿,对身边的部属说:“去叫杂役来。”
“生不逢时啊。”萧驰野抛给陆广白一颗核桃,“现在天下四将席位已满,轮不到我逞这个豪杰。你如果哪天不可了,记得提早与我说一声,我再戒不迟。”
疼痛像是无停止的烈火,燃烧着沈泽川的躯体。他在黑暗中梦着大雪飘飞,纪暮的血,天坑的冷,另有在萧驰野面宿世受的这一脚。
葛青青让开身材,对杂役说:“纪叔……人在这里了。”
朝晖说:“公子不吃吗?”
一向未曾出声的内阁次辅海良宜扶案起家,也跪了下去。
咸德帝靠在龙椅上,似是不堪酒力,说:“沈卫兵败,是否通敌一事到底没有确实证据。那沈……”
纪雷便负手转头,看着葛青青:“你盯住了,在他没气之前,让他把供状画押。”
萧驰野把碎了的核桃扔在盘里。
“圈着总比放出来好。”陆广白归座说道。
但是他不甘心!
“太后宅心仁厚,但是此事非同小可。即便沈卫没有通敌,此战以后也该当问斩。何况此子三受鞠问,所呈供词倒置混乱,一口咬定沈卫没有通敌。他既是沈卫养在别处的庶子,如果不晓得沈卫通了敌,又如何晓得沈卫没有通敌?可见他赋性奸刁,不敷取信。正如陆将军所言,沈氏余孽,留他一命,来日恐生肘腋之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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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死。”他哑声说,“师父,我不死。”
朝晖说:“人没死。”
“将此子押入昭罪寺严加把守,没有号令,不得外出!”
陆广白说:“父亲固然没有战无不堪,边郡数十年里也向来没有内奸能够长驱过境。”
朝晖在后低声说:“是了,公子不是说把人往鬼域路上踹的吗?”
纪纲面庞丑恶,他稍稍偏头,避着油灯,说:“川儿,休存死志!师父苟活于世,只剩你了。”
葛青青扶刀而立,看了沈泽川半晌,说:“已经没辙了?”
葛青青赶紧说:“纪叔!怎可这般想!我们兄弟还的都是您当年的提携之恩与拯救之情。”他说着又叹了一口气,“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萧家二公子这一脚可真是来催命的。纪叔,可另有救吗?”
只听太后说:“中博一战,士气大挫,全赖沈卫仓促失措。但是现在他已惧罪自焚,族中子嗣尽数战死,只剩这一个庶子。斩草除根有违仁义,留他一命,教以戴德,何尝不成。”
大夫捧着药碗的手颤抖,颠得汤勺叮当响。他对葛青青用力地叩了头,说:“不成了,不成了!大爷尽快备草席吧。”
两人笑了会儿,酒吃一半,听着席间议事的内容已变作了中博沈氏。
咸德帝稍顿斯须,却没有持续说下去,而是转向太后,说:“母后如何看?”
“那倒也行。”陆广白倒酒,“但是喝酒伤身,你若还想当个好统帅,就改了这弊端。”
沈泽川在这刹时忍不住泪如泉涌,他转开目光,盯着乌黑的屋顶,低声絮语:“师父……”
萧驰野说:“残了还废了,谁要呢。”
太后佩带着皂罗描金云龙滴珍珠抹额,金丝翠叶珠排环坠着琳琅大珠,雍容华贵地高居座上。她梳理工致油亮的发已染霜,满座无人胆敢抬首直视。
纪纲给他喂着药,用粗糙的手指给沈泽川擦着泪,小声说:“川儿,是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