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汐说完这一大段话,倒是低头喝了口茶,一脸的云淡风轻,虽是显出冷冰冰的疏离,可被他那盛极的容色一衬,便又成了谪神仙模样。
段元因而轻咳一声,也走进了这间唤作松云的雅间。
他气味顷刻一滞,一张虽是保养得宜,却仍难掩皱纹的脸上,出现难堪神采。
“可我只晓得,不管是南郡还是雍州,或是长平、清原也罢,都是大楚,都是纳兰家的天下,都是这今上的治下,都是延熹年间。”玄汐冷冷一笑,“既然如此,那你我都该听,当明天子之令吧。”
“黄口小儿,还劳段老爷您亲身拜访?”刘成全倒是瞧出此中门道,缓缓一笑,眼中客气之意,倒也全数散去,只剩下带着几分戏谑的讽刺之意,“至于清原玄氏,二百余年的王谢,这国公府,想来也不是您能妄加评断的。”
正给段元倒茶的刘成全,被玄汐眼神一冰,那端着茶壶的手腕,也不由得一颤。他忙用另一只手,按住微颤的手腕,难堪一笑,堪堪稳住了茶壶,倒是没将茶汤洒落桌面。
“呵”,玄汐轻笑一声,可如何听,都叫人听出了一股子讽刺的冷意。
玄汐正瞧着那轩窗外的风景,只留了个背影给段元。他一袭黑衣,侧倚着窗棂。矗立身姿,如松竹柏木,不见容色,却已成风骨。
“你便是段元?”玄汐道了一句,跟着就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只在他身上落了一下,便坐在茶桌边,“您年纪也大了,坐吧。”
段元话音刚落,还未行动,刘成满身子便向后一转,只留下个背影给他。
“括隐一事,天下局势,我劝说您一句,莫要负隅顽抗。”刘成全瞧着两人之间已是呆滞的氛围,插了句话,倒是瞧着段元道,“今上情意已决,您觉得自个能有何用处?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如果顾忌背后那撺掇您的人,也没甚么需求。你当真觉得,就凭他们,也扛得住今上的克意吗?”
“玄大人如此,倒是叫段某不知如何是好了。”段元将手中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敲,“你出身王谢玄氏,却不想,如此少年气盛。所谓帝京双壁,竟也不过就是如此一个黄口小儿罢了。”
段元的神采自他张口,便一起黑下去,待得玄汐最后一个字说完,段元的神采已是黑的不能瞧了,笑容早已消逝不见。
段元倒是微微一愣,却也还是安闲一笑,道:“这位便是玄郎吧?”
“你们这些清流出身的,为官时,口口声声谩骂世家,却没想,您私内心,竟是如此敬慕世家。”玄汐倒是笑出声来,“是啊,他们确实在力不俗。可这都不是,你被逼着来与我对上的启事吧。”
“二十多年前,南郡最有气力的人不是你段元,乃至,你这官途都要折损在这雍州了。那等有力的滋味,你怕是好久都没有尝过了吧。”玄汐说完这话,段元刚欲开口的行动,便生生顿住,“许氏,是因你而垮掉的。可,许氏是如何垮的,我真是有些猎奇啊。许氏收租,激发械斗,当家少爷死在了农户之手。可许氏为何不借官府之力,惩办暴民,却自个烧了那村庄?并且,既然烧了村庄,如何就死了寥寥几户人家,而村庄都烧没了?”
“段老爷,您所作所为,我若真要一一究查,您这晚节怕也不保。若非看在故交的情面之上,本日,我也是能够不见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