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嬷嬷看了看她的气色,“这大半天的折腾下来,也怪累人的,女人歇会儿罢。”说着带着世人出了舱,自有月梅出去奉侍黛玉睡下。

孙姨娘观其神采,不便明劝,想起来意,笑道:“老爷且别在这儿站着了,且去内书房里看看罢,女人房里的云莺这会子正那边添乱呢,谁也不让进,说是内里放了女人给老爷您的一件宝贝,女人叮咛的,只让老爷出来呢……”

“我也是在书上瞧着的。想着我们一大师子人出门在外的,不比在家里。这些东西备着,能治病天然是好的,不然,多喝几日故乡水,也是好的。”黛玉放了茶盏,“你们且下去罢,我想安息一会儿。”她这会儿静下来,倒觉出累来了。哭也没有效,还是好好将息一下,办理起精力对付今后吧。

岸边新发的嫩柳,已垂垂拂不到舷窗,船头船尾的稍公掌舵拉着长长的调子呼喊着拔锚转舵,在此起彼伏的喊声中,黛玉隔着垂帘呆呆地眺望着堤岸。父亲长立在岸边的身影,逐步隐在了烟雨轻笼的柳堤下,又渐次恍惚在江南的亭台楼阁中,再一点一点地退成嵌在河水边的茶青一线……

王嬷嬷走到黛玉背后,悄悄地揽着黛玉走着椅边坐下,取出绢子渐渐地给她抹着脸,“女人,别哭了……”熟谙的暖香安抚了黛玉的情感,她抽抽鼻子,逐步止了泪,今后父亲不在身边,这一大群丫头嬷嬷,都还希冀着她呢。

他退了两步,跌坐在椅中,目中泪如泉涌。手中绢扇失落在案上,也得空理睬,亡妻之痛,别女之伤,蓦地间,一起击中了他……丈夫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悲伤处*1……蒙胧泪眼中,不由又看向女儿常坐之处,画中女孩儿那大大的笑容几近立时填满了他的视野,一对笑眼弯弯,去了扇子,这画中的小人儿倒更象是在作揖――对着他笑嘻嘻地作着长揖……他看着面前的笑容,垂垂感觉,心中也没有那么痛了……

门帘轻响,有人走了出去,林老爷回身看时,倒是孙姨娘,他怔怔地看着她施礼,也忘了应她,倒是孙姨娘又唤了一声,他方叹了口气,道:“烟霞,她们,都走了……”话中似有不堪稀嘘之意。

春柳带着润妍走进舱来,润妍似模似样地将一小盆水捧到黛玉面前,春柳替黛玉围了大巾子,服侍着黛玉净了面,匀了香脂,王嬷嬷接过娴雅奉上来了茶,特长背尝尝了茶盏的温度,方放到黛玉的手中。黛玉低头抿了口,想起一事,“昨个儿我让备下的几缸子水,你们也别尽着用,那是备着我们这一起上喝的。每日里船到了岸,需派人去汲了本地的水来,将我们带的水合些在内里,煮滚了饮用……那两坛子土也收好了。”

进了内宅,说是要换官服,这脚却不由自主地往正堂阁房走去。夫人的房里,家具安排,还是昔日式样,案头架上的饰玩都收了,空落落的,就象他现在的表情。他自站了一会儿,又转进了阁子,一时更觉难受,屋子里飘着女儿常带的香气,案上新插着莳花,玉轮窗下的琴架空对着鸟笼,寂寂中好似又闻声女儿挑着单弦逗弄着架上的鹦哥……

黛玉倒也无此妙算,此番纯属误打误着地,解了父亲的心结。她原只想着父亲日日对着那画,定会常常惦记于她,不至于她进京四年,父亲却音信皆无。依着现在的景象来看,也不必然就会如本来那般,只是黛玉刚被运气摆了一道,深感窜改运气之难,多安插一分,就多一分保障,老是好的。父亲那一句“玉儿,你要甚么?”倒是问得对了,那布偶作着揖,恰是要父亲经常写信,不要忘了她。至于父亲会不会不喜这古里古怪的“画屏”,将它挪出版房去……咳,黛玉女人底子就没有考虑过这类能够性。在被父母宠嬖了四年以后今时本日,固然还存有往昔的影象,也颇知书识礼,只是,她倒也真没拿本身当外人,这骨子里的傲气,大略已属标准的公候令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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