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莺从没干过这般违逆的事,越站腿越颤抖,却死也不肯离了房门。院里站着的几个婆子小厮因为她是女人的人,又顶着给女人办差的名,倒也不好真脱手,只好暂将她围着,倒似防她逃了普通。待得林老爷进院,世人低头施礼,让开两旁。林老爷走到门前,低头看着已躲到门边跪着的小丫头:“是女人让你来的?”云莺吓得都不晓得回话了,只顾点头。林老爷也不计算,挥退了下人,自排闼而入。
门帘轻响,有人走了出去,林老爷回身看时,倒是孙姨娘,他怔怔地看着她施礼,也忘了应她,倒是孙姨娘又唤了一声,他方叹了口气,道:“烟霞,她们,都走了……”话中似有不堪稀嘘之意。
花开两枝,话分两端,东风柳堤边离别的父女俩,女儿哭完,忍着悲伤小睡去了。父亲倒是上轿回了府,预备换了官服就去衙门里理事,克日忙着女儿出门一事,林老爷非常积了许些公事。
岸边新发的嫩柳,已垂垂拂不到舷窗,船头船尾的稍公掌舵拉着长长的调子呼喊着拔锚转舵,在此起彼伏的喊声中,黛玉隔着垂帘呆呆地眺望着堤岸。父亲长立在岸边的身影,逐步隐在了烟雨轻笼的柳堤下,又渐次恍惚在江南的亭台楼阁中,再一点一点地退成嵌在河水边的茶青一线……
王嬷嬷看了看她的气色,“这大半天的折腾下来,也怪累人的,女人歇会儿罢。”说着带着世人出了舱,自有月梅出去奉侍黛玉睡下。
他站在外厅瞧了瞧,也无什非常,因而抬脚进了阁房。案几还是那些案几,为女儿添设的坐椅,仍摆放在他的案旁,椅中空落落的,再不得见女儿转头的笑容……椅上没有人,但却有一张……屏。
春柳带着润妍走进舱来,润妍似模似样地将一小盆水捧到黛玉面前,春柳替黛玉围了大巾子,服侍着黛玉净了面,匀了香脂,王嬷嬷接过娴雅奉上来了茶,特长背尝尝了茶盏的温度,方放到黛玉的手中。黛玉低头抿了口,想起一事,“昨个儿我让备下的几缸子水,你们也别尽着用,那是备着我们这一起上喝的。每日里船到了岸,需派人去汲了本地的水来,将我们带的水合些在内里,煮滚了饮用……那两坛子土也收好了。”
“我也是在书上瞧着的。想着我们一大师子人出门在外的,不比在家里。这些东西备着,能治病天然是好的,不然,多喝几日故乡水,也是好的。”黛玉放了茶盏,“你们且下去罢,我想安息一会儿。”她这会儿静下来,倒觉出累来了。哭也没有效,还是好好将息一下,办理起精力对付今后吧。
林老爷单独一人在书房里一坐,就是一个时候。孙姨娘几次欲进内一探,终又退了返来。哎,女人倒底留了甚么东西,可挽得回老爷的表情?想着先时在正室内见着老爷时的神采,可真让人担忧,这会子可不比上回,女人,但是已经走了,真要有甚么,可另有谁能……正愁着呢,听得房内老爷唤人,她忙挑帘入内。进得书房,也是一惊,复又一喜,笑叹道:“女人这是……哎呀呀……可真敬爱呀……”却听老爷也语带笑意地接口道:“确是连我也惊了一下,玉儿这丫头,真是精灵古怪……这‘画屏’,你每日亲身己拂尘打扫着,且莫让碰坏了去……这屋子,连那边主屋里,你单拣几个可靠细心的丫头清算着,细心别磕坏了东西……”说着长身而起,又道:“于我将官服取来,衙门里另有几宗告急的公文等我去办呢。……对了,方才阿谁小丫头倒是个忠心的,你且看着赏她些甚么罢,切莫叫她再受了惊吓……”孙姨娘一一应着,号召丫头捧来净水,亲身给老爷净了面,取过官袍奉侍老爷穿上。因而一叠的号召下人声,车马行动声,渐次传出。新的日子,开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