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在前带路,春柳并几个小丫头跟着黛玉,也悄声地自王夫人窗下过,模糊闻得屋浑家声絮絮,岌岌刚过窗,黛玉耳聪,忽听王夫人一声嗤笑,道:“……再好,也不过是个绝户的命……”黛玉不由怔住,不信赖般地转头望了望窗子,正瞧见春柳也惨白了一张脸,因而心下更明白本身并未曾听错。待要发作,却又未曾听得指名道姓,又是如许的景象下听到的,到底作不得准;待要说当没闻声,那句话又似刀子般扎在心上,只痛得她喘不上气来……进也不是,退也不甘,一时倒把黛玉气僵在那边,动坦不得。终是春柳年事略大,沉得住气些,提步上来,半求着地往前面示了表示,刚好紫鹃见黛玉止步不前,也留步回身来看,黛玉知此时不是发作的机会,说不得咬碎了一口贝牙,强自抖擞地跟着三春而去。
若依着黛玉,她断不想这般急着往各处走动,别处不说,她若一走动,定是得往王夫人处去的。可她昨日才吃了王夫人的闷亏,正在气头上,何曾想见她。只是想来贾母是但愿她早早熟谙贾府人事,以是早间时叫三春本日不必往学里去,只陪着她耍一日,往府里各处走动走动。黛玉没法,好歹磨磨蹭蹭地收了那些个嬷嬷丫头,再无借口,四人即带着各自的丫头嬷嬷开端了“贾府一日游”。
宝玉没能守约,成为第一个带黛玉在贾府里观光的人,他本日去得早,内心又装了位新来的林mm,一时粗心,在太太那儿撞上了贾政贾老爷,被叫住立了半晌端方,好轻易放将出来,因父亲在家,不敢逃学,只得仓促清算了功课,就往学里去了。真正带黛玉去的,是三春姐妹。
紫鹃同春柳掉队几步,又与那丫头轻语了几句,方回到黛玉身边。紫鹃笑道:“金钏儿很喜好女人送的小玩意呢,正说着明个儿还要亲身来拜谢呢。”黛玉抿嘴一笑,府里老太太、太太、老爷们的礼,齐叔齐嫂已代父亲送了,这府里高低要办理的管家婆子们是王嬷嬷、钱嬷嬷的事,大丫头们的礼是春柳她们备下的,就连给三春的礼,也是一式三份姨娘给办理的。黛玉真正用心的,是今晨早间摆在屋子里的几样物件:一本她放在的棋枰旁的棋谱,迎春瞧见了就不想放手,又面嫩,只比及惜春指着要格子上那套十余个跳舞的泥人时,才一并张得口。探春倒是稳得住,待到黛玉命月梅将那套玩偶拿匣子装了,转头来问她时,她方指了本诗集,以求一观――黛玉虽心知她爱书法,可她习得是草是楷,是魏是柳,黛玉一概不知,如果一气各家的贴子都摆将出来,真要落在探春眼里,纵是嘴上不说,只怕要被她当作是牛嚼牡丹,在内心笑死。
黛玉并不大识得周瑞家的,她只是瞧着似是昨日接船的妇人之一,待听得探春唤来报酬“周姐姐”,又瞅见周瑞家的那双眼睛,她方心念一转,知来这位定是周瑞家的了,黛玉心下暗恼,她男人本身做了甚么事,她自家该是葫芦里装汤圆――心中稀有的,现在没讨到好,反倒怨上本身了,莫非我林家就该是你一个主子撒泼的处所么?黛玉转转眼,你即不肯循分,我也恰好无处出气,无妨再给你捣点乱。是以待三春行过,她也走将上去,“周周姐姐好啊,昨日辛苦姐姐接船了……”周瑞家的也装起笑容,连声答复不敢当,黛玉嘻嘻一笑,接道,“我们林府原也有几个粗手笨脚的,确是没一个有周姐姐这般的人才,怪道周管事人在江南,心心念念地都是周姐姐你呢……对了,姐姐怎地不带那对嵌宝镯子,想是怕磕坏了?那对镯子可可贵,江南最驰名的聚宝斋出品,太太那儿我也只送了一对,虽说分量重些,倒不必然比你的精美呢。我们家那群媳妇们一提及来,可恋慕得不可,姐姐甚么时候戴出来给我们瞧瞧?……哎,姐姐找太太有事罢,我就不打搅了……”说时也不待周瑞家的回话,含笑与她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