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嬷嬷被她这一扶,就红了眼眶。黛玉哪见得这个,眼跟着就不安闲起来,忍不住将埋在内心的苦吐了一句出来:“我只怕爹爹……难堪。”以打香菱寻母那事儿过后她再没央过她父亲开甚么金手指,乃至现下都断了要闹着回父切身边的心了——相隔万水千山地活着,也比存亡殊途的好,父亲活着就是最好的金手指。钱嬷嬷说她有担负,她自个儿却晓得她只是惊骇。怕天上地下哪路神仙忽地想起她父亲还活着,哪一天就将这条命给收归去了……

钱嬷嬷说完这话就跪下了。她们这些嬷嬷也不好当,主子好了一定有她们的功,但主子出了事可必然是她们的错。特别进言这等事,略逛逛样就成了代主子拿主张,但是最被忌讳的。且她这番话,凡是女人是个不明白的,轻的,论她一个诽谤骨肉,调拨主子肇事的罪;重一点,罪名就更大了。也就是她瞧着她家女人长大的,情分不比别人,叫她眼看着女人这一日日坐困愁城的,她实在看不下去……

黛玉好轻易忍住自个儿跳起来去抱嬷嬷——这位但是管端方的呢,可脸上的笑容是藏也藏不住,“好嬷嬷,你说的真真都是金玉良言,但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呢!”

钱嬷嬷见状,知黛玉是听出来了。遂笑劝道:“女人说得那里话,劝戒女人乃是我们的本份,若女人觉着老婆子说得话还能听得一二分,也就是我们的造化了。这天也不早了,女人本日且好生歇下,待明日女人空了,再拿个章程出来好好理理。”

嬷嬷这话说得非常入情入理,可黛玉所忧者非此也,是以她虽悄悄听着,却仍不作答。钱嬷嬷晓得这事总得女人自个儿想明白才行,今个儿这话只能说到这里了,是以顺势转了话头,“……真要提及来,老爷最惦记的还是女人您呀。您安然喜乐了,老爷才放心不是。女人也说了,您是教养在老太太身边的。说句不敬的话,我们这会子陪再多的不是,二舅太太也一定放在眼里,与其难堪自个儿,倒不如关起门来过我们自个儿的,且这会子府里高低都忙着探亲的事,女人只把老太太照顾好了,就是尽了本份,纵是说破天去,她们也抓不着甚么不是。只要一样,这屋子里里外外的端方更要守好,薛太太那家子人,女人还是远着点好……”

“……我今个儿出去时又瞧见金家的——就是薛太太的陪房,她家女人就是薛女人跟前的莺儿,在二门上同老叶家几个婆子在那边喝酒作耍,这天都未黑,锁还式微呢,就自个儿乐上了——到底只是管几家商户起家的浊吏罢了,外头再都雅,这这里头的端方再骗不过人去,才几房人呢,窜得满府里都瞧得见,连老太太的院子也敢来探听,也就在这府里,这要在我们本身个儿的府里,打也打死多少回了。偏那起子猪油蒙了心的眼皮浅,得了多大丁点好处呢,就没口儿地千夸万赞,分缘好?嘴上抹得蜜再多,也裹不住眼里的针。甚么样的主子调、、教出甚么样的主子。女人也谨慎着些薛家人才是……”

钱嬷嬷就笑了,“哎,我的女人呀,大表女人是封了妃,可我们老爷也不是普通人呀,打小跟圣上的友情,可不是谁都有的。就说上一回罢,杀了多少人,抄了多少家呢,也就我们老爷平安然安不是?朝里的大人那可个个都是聪明人,连我一个老婆子都瞧得出来的事,那些个老爷们哪能掰不明白?更莫我们老爷但是贤德妃娘娘的亲姑丈呢。她这一升位,只怕更没人敢动老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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