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花厅因点了地炕,极是和缓,又兼日头恰好,便把窗户开了,穿堂里现烤着的狍子羊鹿,廊下炭炉温水暖着醇酒,堂前水磨腔绵柔悠远。酒酣耳热之际,也不知谁忽道一声:“唷,下雪了!”世人往外看去,却不知甚么时候天已阴了下来,正往下撒精密雪花。凤姐见了笑道:“老祖宗拣的好日子,这天也来凑趣。”薛阿姨道:“刚才那么好日头,豪情是开雪眼。”宝玉听了赞道:“好名字,只是这雪眼又作何解?”宝钗笑道:“你都未曾晓得这雪眼的意义,倒先赞起好来。这是南边的话,说的是下雪前天暖日高,以后就有大雪,那好天如惊鸿一瞥,便叫做开雪眼。”宝玉作揖道:“枉我乱读这么些书,本日姐姐可称我的‘一语之师’了。”宝钗从速侧了身子让过,笑道:“那里的话,你学的是经世济国的大学问,我不过说两句俗言俚语,你倒臊起我来。”宝玉忙点头道:“姐姐如许话还叫俗言俚语,那我学的那些倒真是假语村言了。”宝钗还未答话,湘云瞥一眼宝玉道:“宝姐姐你不消理他,二哥哥向来如此,凭是甚么话,新奇的未听过的老是如佛言经纶普通,但凭他是甚么话,来回说两遍就不别致了,再转头就都忘到后脑勺去了。”黛玉在一旁笑出声来,宝玉讪讪地看她一眼,自举了酒壶去给凤姐斟酒。
王夫人亦尝了半个,放下筷子问李纨道:“方才说是庄子上新种的,但是信王妃赏的阿谁庄子?”李纨回道:“恰是那边。”王夫人便点头道:“既种了些新奇玩意,府里还倒罢了,倒是信王妃那边,不如送些畴昔,也是个情意。”贾母亦点头道:“恰是这个事理。虽说是些粗食,倒是庄子上新种的,也是个意义。再有,本年年景差些,那庄子上可千万不能出岔子。”李纨心知贾母与王夫人是不忍断了这好不轻易与信王府扯上的线,本身虽故意远避也不能不该;幸亏现在想要凑趣信王府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本身如许的,不过几筐子番薯土芋之类,恐怕连二门都进不了,这么一想倒放了心,只恭敬应了就是。
前日里冻雨酷寒,几处已起了炭盆,现在入了冬,才恰是合季节全府换装的时候。新装暖阁,低垂绣幕,王夫人与凤姐连着忙了几日,才算摒挡伏贴。
且说凤姐正暗自对劲,那头就说贾母相请,忙忙的去了,本来是贾母见这日可贵天好,又刚好入冬,便要应景起个暖炉会,特让凤姐来商讨此事。王夫人见贾母兴头,天然没有旁的话,黛玉迎春几个因这些光阴又是雨又是冻的也实在闷着了,见了这事天然欢畅,又有湘云最好热烈的,一时厅里叽叽喳喳笑语鼓噪。凤姐传闻如此,便笑道:“但是想到一块儿去了,本日他们外头也起暖炉会呢。”贾母便问王夫人道:“如何没闻声提及?我们又是一时髦起,碰上了恐怕筹措不开。”王夫人正要说话,凤姐已笑道:“他们外头席面是德兴楼送来的,不消我们厨上忙活,旁的更不碍了。”王夫人也道:“不过是平常的清客相公们一起,老祖宗便是让老爷们出去都无妨的,那里会筹措不开。”贾母闻言从速点头道:“我要他们出去做甚么,惯会吹胡子瞪眼地唬孩子,那那里还是暖炉会,搅局会倒是有的。”世人听闻都笑,宝玉更是大大松了口气。凤姐又道:“我看本日天暖,最要紧是这日头好,不如在背面的花厅暖阁里起席,拢上地炕,开窗都不会冷。”贾母点头道:“这个主张好,旁的我也不管,只比及时候受用了。”凤姐又问王夫人有何想吃想玩的,王夫人笑道:“我那里有这些想头,你只好好筹措让老太太和女人们玩足兴了就是。”凤姐站着谈笑几句便要出去筹措,贾母又叮咛道:“我们人多才热烈,去把你阿姨她们也请来。”凤姐忙承诺了又遣人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