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对黛玉道:“先前我还怕你恼狠了,待过来劝几句的。哪晓得你倒是心大得很,如何平日里专听得你行动爱恼小性子的话呢?可很该让他们来看看。”黛玉笑道:“我自有我该恼的人,却不会错赖了谁去。”李纨一想,笑道:“怪道方才见你们两个笑得叽叽咕咕,定是合股欺了宝玉去,才惹他写出这话来。所谓‘烦恼即菩提’,可见他是交运,碰到你们两个大烦恼,只能往开悟菩提的路上去了。”黛玉闻言大乐。
李纨被绕的头晕,只好点头:“本来人说‘舌头底下压死人’便是这个意义。你这嘴好生短长,被你这么一说来,我都觉着宝玉用心可爱了。可见此人间里,事理是最论不得的,公然是‘说不得,说不得,一说就错’啊。”
“兰儿,你不叫你林姑姑去?”贾兰正乐,听惜春问他,便回道:“我们又不是喝茶吃果子,叫林姑姑来做甚么。涮锅子天然要吃肉才够味儿的!”转头同惜春嘀嘀咕咕提及如何大铜锅子铁粗炭,片卷羊肉嫩切鸡的话来。
盘点登录完了,薛阿姨让人收了礼册,才同宝钗往另一边炕上坐了闲话。
黛玉道:“那小戏同我相像,是实事。宝玉亦心知肚明。他却怕如果说了出来我会着恼,是以还是假装不知蒙混畴昔的好。这一来,岂不是存了欺我之心?且此大家都看出来的事情,莫非独我看不出来?这是当我傻子白痴呢?还是说,只要大师装聋作哑,我便会对劲欢畅了,这又把我当何为么人了?!故此,云儿可恕,宝玉却不成轻恕。”李纨听后苦笑道:“怪道平常只听人说你难缠,公然是的。这么论来,凡人哪个受得住你。”黛玉只笑着道:“嫂子你只说说,我这说得可有事理?”
李纨只好点头:“以心问道。若换做是我,约莫头一个怨的是凤丫头。没事寻事,竟拿我同伶人比着取乐,该打!再一个便是云儿,口没遮拦浑说一气下了我脸面,也是该打。倒是宝玉,一心想着保护我颜面,怕我着恼,倒是个好人。”
李纨席间也在,凤姐说话时她便着意看着黛玉,却见黛玉面上淡淡的,并不放在心上的样儿。稍后却气咻咻地归去了。想着林如海临行前的拜托,少不得晚些时候要去安慰几句。哪想到到了黛玉那儿,见黛玉同湘云两个正拿了张笺子在看,相顾轻笑,哪有半点芥蒂。遂放了心,上前笑道:“这听了一日的曲儿,还看甚么词来?”两人都起家见礼,黛玉又让墨鸽儿上茶。稍坐了半晌,贾母打发人来问湘云,湘云便带了翠墨去了。
散了往回走时,贾兰用心磨磨蹭蹭磨到惜春几个同业,拐过后夹道,才悄悄对惜春道:“四姑姑,你吃火锅不吃?”惜春一转眼睛:“吃,如何不吃!”说完俩人携了手又去叫迎春。待到李纨往王夫人那边去了回到院子,几个小人已老神在在聚坐在那边了。李纨笑道:“如何这时候过来逛逛?”迎春便看贾兰一眼,李纨立时觉悟,忍不住笑道:“我那里就会赖你那一顿了?!至于巴巴得跑去拐你姑姑们来?”贾兰只嘿嘿乐。李纨便把常嬷嬷同碧月叫出去,一径叮咛下去。又让素云去取散碎银子给厨上送去。
贾兰一转眸子子,冲李纨道:“娘,我还从外头带了些料来,正合吃火锅。”又冲李纨屋里一指,“方才我搁那屋里了,娘也让人清算了吧。”李纨猜疑着,往本身屋里去了,那里有甚么东西!一想,“好嘛,都会扯谎从我这儿勒迫吃食了!”倒是贾兰自有了龙衣境以后,往前考虑李纨所行,便晓得李纨定也有如许东西。又想起李纨说的祖上修仙的话来,心道本来另有这好处,也不知外祖母当年是不是也有一个的。半晌见李纨拎了个细篾篮子出来,便吐舌低笑,又见李纨抽冷子瞪他,更加笑得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