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两人一齐哈哈大笑起来,举樽相碰。青铜撞击,鸣声铮铮。
末端又将酒樽端至唇边,手却僵停在那边,目光钉在一个角落里,如有所思。金灿灿的阳光从大开的帐门处斜射出去,倾泻在他方才披垂下来的金色头发上,明晃晃的。耳边和两鬓的金发碎但稳定,如有若无的几丝被轻风散到睫毛和唇边,为他的勇武气势里平增几分温存谦恭。
但现在,他对他的称呼倒是,文远。
蓦地,苏飞眉梢蓦地一颤,睁大的眼睛在高凸的颧骨与粗而稠密的眉毛的映托下愈显得炯炯有神。
他在孙权面前上马,非通例整地向孙权和世人施了礼,粲然笑道:“请主公盘点,一百人马,宁未曾折损一人一骑。”
曹营的火光还是没有燃烧,但是在阳光下,火焰的色彩已经淡了很多。风已经小了很多,冲天浓烟滚滚直上,如同江边林立的烽火台普通,格外夺目。
不知甚么时候,天空中的鱼肚白已经渐染成染透半边天空的红色。浓云在东方的天空绝顶散去了,金灿灿的阳光照过来,仿佛往一盆浓烈成玄色的蓝墨水里泼了清澈的水,将那浓烈的蓝玄色一点一点稀释,终究变成水晶一样洁白的湛蓝。
正思忖间,俄然闻声了望台上兵卒一声奋发民气的喊叫。
“这么说来,你遇见的那小我,果然是今晨同凌将军交兵的张文远?”苏飞疑虑道,望着甘宁很天然地用大拇指揩去头盔上的斑斑血迹,“他果然如你先前讲的那样,与你堂堂正正地对决了一场?”
“文远是个深明大义的人,”甘宁灌下一口酒,不觉双颊稍稍发热,约摸到了微醺时分,既然对座是打小儿一起玩大的火伴,也便口无遮拦,由衷赞成道,“若不是他死命护着,我在曹营几乎儿就砍了曹操的脑袋。”
“方才有了主公那句话,也能滋长你那傲气,”苏飞开打趣地用食指尖指着甘宁的鼻梁,放声大笑道,“‘孟德有张辽,孤有甘兴霸,足相敌也’,主公已经把你跟张辽放在同一名置上了——想到过没?当年无恶不作的水贼头子,也能有明天?”
“那天兴霸搏命命把你救返来,你也曾对贰心胸感激么?”孙权摸索道,转而又感觉本身这话问得不是时候,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也只能硬着头皮等着凌统答复,因而紧接着又弥补道,“孤是指,你也曾感觉……”
为首一人,身姿健硕、金甲黑袍、倒提长刀。经历血战,额角的金色碎发有些混乱,但涓滴袒护不住那份傲然孤单的、雄狮猛虎般的派头,反而为他平增一抹不是大家都能具有的、凛然的豪杰本质。
“谈笑了,主公,”凌统含笑着打断他,蓦地回眸的刹时,棱角清楚的白净面庞一半泊在烛光中,愈显得温润如玉、清秀动听,“他先前欠我家一条命,那会儿又还了我家一条命,我没有来由对贰心胸感激。”
“你能够如许想,”甘宁傻愣愣地望着苏飞好一阵儿才木讷道,旋即又换上了一贯的恣肆笑容,虎牙和酒窝一并闪现出来,“文远是我的仇人。昨日又放了公绩一命,也算是他的仇人,这么说来——”
苏飞冷静地听着,那当真的神情仿佛就算破冰千层也要从他的话语里寻觅出一丝玄机。
笑容泊在阳光里,也乍然带上了些阳光的味道。
等他再回过神来,阵前两人早已混战一处,马蹄扬尘、长风变色,两杆红缨长枪交合在一处,紧接着又跟着马匹错综的法度分开,各自飞旋,银亮亮的光芒在骄阳下残暴成两条游龙,炫舞流光、飞刺孤星、分分合合。兵锋相撞的铮铮声稠浊着狼籍的马蹄,扣民气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