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光抬起右手,移过女英脸颊,却没有碰触。女英有一丝绝望,可重光的手还在挪动,终究落到了鬓发间。他用掌心在女英头顶悄悄一按,悄声道:“你又长高了。”女英昂起脑袋,刚想说甚么,便觉重光的掌力减轻了一些,但是这类减轻又极其奥妙,绝无半点压迫感,只是按住,又朝摆布模糊一转。正因这一按一转,庇护的意味荡然无存,倒含了几丝暖昧不明的情素。
这实在是一桩旧事,闪着隐诡的光,深藏于宫殿一角。它也确是一桩奥妙,当时并无一人窥见,可又有谁能推测,千年以后,它将会家喻户晓。乃至……每一层面纱都被无情地扯开,每一处细节都被津津乐道。
女英有些吃惊,也有些打动,低声问:“能够么?”重光道:“天然能够,只是眼下还须隐蔽些。”女英凝睇着他,目中浮起信赖的神采,点了点头。二人又缠绵一会,便恋恋惜别。女英扶着树干,满地寻觅,好不轻易才在暗处瞥见那双金缕鞋——一只鞋头戳进泥地里,另一只鞋肚朝天,早已是横七竖八,错位到不成模样了。
女英听不逼真,茫然问:“甚么?”重光却住了口,只是面对着她,伸开双臂。女英脑中轰然一声,无穷高兴翻滚,如同正月十五的烟花,纷繁炸裂开来,一颗小小的心儿被撑得满满实实。她甚么都不再想,甩开手中金缕鞋,嘤咛一声,便扑入重光怀里,二人在桂树底下拥作一团,而那双金缕鞋,也早被远远丢入了黑暗中。
女英低声答:“就是……彻夜罢。”
二人朝殿外走去。宫女们温馨地施礼,又一一溶入长廊影深处。女英沉默前行,唯有足底金缕鞋收回“噼啪”、“噼啪”轻响。她自发不美意义,便收慢脚步,又暗中踮起足跟,诡计将声音减低。重光瞧在眼里,只是浅笑,过了一会才问:“几时出宫?”
“……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女英轻噫一声,拍开他手,便欲摆脱。重光那里肯依,紧紧抱住道:“这是专为你作的,不能不收。”女英咬着牙说:“不奇怪。又不是第一回。别人……可比我多很多了。”重光笑道:“本来因为这个,你放心……今后我每天写,专替你写。”女英揉一揉鼻子,重光又搂着她温言道:“这几日先委曲一下你,秋夜里冷,且多穿几件衣裳。等你姊姊好了,我便去奉告她,今后我们三人在一处,永久也不分开。”
重光握住她的手指,一笔一笔,在掌心写道:“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贯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尽情怜。”
女英正自入迷,忽觉右臂被悄悄一牵,倒是薄纱衣勾着枝条,挂出了一道口儿。她朝中间让开,却并不严峻:此处虽难走,半夜半夜却毫不会有别人来,只要一鼓作气潜畴昔,就能靠近瑶光殿南侧,那恰是后花圃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