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三个月便是我的产期。
我与她在不老山庄里的日日夜夜,都比我在十二夜宫里欢愉。在十二夜宫里,我是被五族、被不夜城千万人昂首膜拜的城主,而在婉婉那边,我却甘心只做阿谁对她一见倾慕的人儿。我对婉婉一见倾慕,此话不假。我刚继任城主之时,爹嘱意我闲暇时候定要去不老山拜访拜访庄主。我挑着半夜半夜去,摆了然是要叨扰。只因爹在我年幼对那庄主毕恭毕敬,乃至于卑躬屈膝,嘴上说那庄主对不夜城有大恩,对不夜城五族有大恩,却不知究竟有何大恩。
我第一次见无忧那小丫头的时候,涓滴未瞧出婉婉的影子。倒是性子刚烈,颇似婉婉。我在竹林将大半生修为渡给了她,诡计压抑她体内的不死灵力。而在找到巫灵胎,向十二祖巫祈求解灵之法前,我除了一试再试,便只要一试再试了…我承诺婉婉的,我承诺婉婉轰轰烈烈的一世,总归不能食言。
我在碧山学艺这十年,鲜少与知名派里的师兄弟走动。师父有为例外收我作关门弟子,一是因我天赋秉异,二倒是给了我“不夜城城主”头衔一个面子。我道名“有弦”,常常被无量、无相、无极另有无眠这四人打趣。话说我在知名派里,仿佛也就和无量他们四人熟悉了…既是城主,不好好地管理不夜城,管那尘凡骚动,跑来我们碧山知名派,和一帮羽士假模假式地修仙何为?到了不还是得回不夜城…这是无眠师姐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我还是像十多年前普通,站在浅浅的河滩里,远眺着离人乡与世无争的风景。我没有和朗风说,我站在河滩这里,能瞥见柳儿。她和行卓一袭素衣素衫,掩映在山林间,日出而作,月落而归,叫我好生恋慕。我亦没和朗风说关于她二人的近况,或许不说,不打搅……才是最好的。
离人乡,亲人望,一朝入离乡,尘凡不来往……朗风说离人乡太远了,旅途周折。我说万毒涯去不得,离人乡再去不得,干脆不生也罢,也不晓得谁之前每天说要带我隐居离乡今后不问世事。我用心发脾气,朗风却不能奈我何。他打小被我欺负,吃了我一辈子哑巴亏,倒也无怨。在他面前,我不敢落泪。纵使他只余十年寿命,我亦盼他十年欢愉无虞。
师父出关云游,被存亡门四派联手伏击,重创至深。他临终前唤我去他床榻旁,遣走了一应师兄弟,将《天残卷》拜托予我。在我接过《天残卷》的一刹间,冥冥当中我有种激烈的预感,我的命途……怕是要变了。
师父说《天残卷》分为两册,“生”卷与“死”卷,昔日知名派开山祖师亦不过得了这“生”卷中的一半儿,延传至今,其他三份,则别离在啼红寺、天刹阁和斗阳宗的手里。我问师父为何要将《天残卷》予我,而不是下任知名派掌门。师父说,他研习《天残卷》里的功法,癫狂忘我…就算不受此番伏击,只怕他日亦要惨死在那功法之下…他不但愿知名派里,再有第二个像他普通“偷食禁果”的人。
没曾想十一年以后,倒是斗转星移,物是人非……
几番半夜梦回,婉婉都在唤我。她说,秦瑟,秦瑟……你为何负我。我想跟婉婉解释,但非论我在梦中如何声嘶力竭,她毕竟是听不到了……
我心知朗风为何如许说,但看他那般沉默,干脆装得若无其事,唤他陪我往离人乡玩一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