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环笑道:“我叫小菊,是少爷……少爷,嘻嘻,叮咛我来奉侍袁少爷的。袁少爷有甚么事,差我做好啦。”袁承志道:“没……没甚么事了。”小菊渐渐退出,俄然转头咭咭一笑,说道:“这燕窝是我家少爷特地炖给袁少爷吃的。”袁承志惊诧不知所对。小菊一笑出门,悄悄把门带上了。

那瘦子也不睬会,向袁承志道:“请到寒舍奉茶。”

温青吹完一曲,笑道:“你爱甚么曲子?我吹给你听。”承志叹道:“我甚么曲子都不知。你晓得真多,怎地这等聪明?”温青下颚一扬,笑道:“是么?”

温青从篮里抽出一枝洞箫,说道:“我吹首曲子给你听。”承志点点头,温青悄悄吹了起来。承志不懂乐律,但觉箫声缠绵,如怨如慕,一颗心仿佛也跟着委宛箫声飞扬,飘飘零荡地,如在瑶池,非复人间。

正自思忖,听得温青问道:“你爱不爱听我吹箫?”袁承志点点头。温青又把箫放到唇边,吹了起来,垂垂的韵转凄苦。袁承志听得入迷,俄然箫声骤歇,温青双手内拗,啪的一声,把一枝竹箫折成两截。

温青笑道:“我正有一件要紧事须得叨教袁大哥,你本日就在寒舍歇吧。”袁承志道:“兄弟在衢州城里有事要办,下次如有机遇,当再前来叨扰。”温青只是不允。温正道:“袁大哥既然有事,我们就别担搁他。”温青道:“好,你必然要走,那你把这包东西带走。你说甚么也不肯在我家住,哼,我晓得你瞧我不起。”袁承志微感游移,见他留客意诚,便道:“既是温兄厚意,兄弟就不客气了。”

温青一把拉住他衣袖,说道:“不准你走。”袁承志不由惊诧。温正也脸上变色。

袁承志听得是温青的声音,从帐中望出去,果见床前如水银铺地,一片月光。窗外一人头下脚上,“倒挂珠帘”,似在向房内窥测。袁承志道:“好,我穿衣就来。”心想此人行事在在令人捉摸不透,倒要看他深更半夜当中,又有甚么希罕古怪的花腔。穿好衣服,暗把匕首藏在怀里,推开窗户,花香劈面,窗外是座花圃。

袁承志见这两兄弟之间的景象很有点奇特,温正虽是兄长,对这弟弟却明显非常畏敬,不敢涓滴获咎,言谈之间常受他无礼抢白,反而陪笑,言语中老是奉迎过他。如温青对他辞意略为驯良,他就眉开眼笑,欢畅不凡。

穿过两个天井,直到第三进,从东边上楼。温青推开房门,袁承志面前一耀,先闻到一阵幽幽的香气,只见房中点了一支大红烛,照得满室生春,床上珠罗纱帐子,红色缎被上绣着一只黄色凤凰,满室斑斓,壁上挂着一幅工笔仕女图。床前桌上放着一张雕花端砚,几件碧玉玩物,笔筒中插了大大小小六七枝笔,西首一张几上供着一盆兰花,架子上停着一只白鹦鹉。袁承志来自深山,几时见过这般繁华气象,不觉呆了。温青笑道:“这是兄弟的寝室,袁兄姑息歇一晚吧。”不等他答复,便已掀帷出门。

袁承志道:“这可怪不得你,也怪不得你妈妈,是那好人不好。”温青道:“他……他……是我的爸爸啊。人家……人家背后里都骂我,骂我妈。”

温青脚下用力,人已翻起,落下地来,悄声道:“跟我来。”提起放在地下的一只竹篮。袁承志不知他捣甚么鬼,跟着他越墙出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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