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丘一个字也不懂,他弯着脑袋,定定地看着渠奕的袍服,暗金色的线勾画出苗条汲引的翠竹,非常新奇。
陈莒非常平静,毕竟他面对的不是普通人,而是名噪天下的兰鹓公子,但陈莒也不是遇事脑筋热就会打动用事的人,他安然一笑,不疾不徐道:“鄙人曾听古时有宋玉作赋表尽登徒子好色,登徒子是否好色,宋玉又是否真的不为美色心动,登徒子心中稀有,宋玉心中也稀有,公子恐怕不晓得,至今很多人也不晓得,但亲历此事的人必定晓得……”
视野开阔的望江阁楼中,剑胆琴心的文人志士围坐喝茶,观皇城灯火,论南北时势,静听金口先生又重翻起当年南朝雪灾皇子恒毙命的旧事。
金口先生得此名号不是徒有浮名,一旦开口岂有再收回之理。众位相视一笑,想看看那位好久没有吱声的小男孩是何神采。
繁丘点头,“没有,我一向在屋外听乐工弹琴。”
“……公子心存疑虑是人之常情,毕竟主君的名声是天下皆闻的究竟,容鄙人多嘴,清誉多诽谤于市,流言流言能杀死无辜。”
天宝低下头,探身答道:“入宫不是小人的志愿,小人本宗是常山胡氏,因祖父与叛敌之将通信开罪累及家属,族中成年男人刺配边塞,女眷和未成年孩童贬为**役人,小人当时还是垂髫,幸免于难,但因出自嫡支处以腐刑,配在马厩差遣,为王室豢养骊驹,小人一度觉得人生就此暗淡无光,却又逢柳暗花明,一次主君与常山七郎跑马,小人挑出良驹助主君拔魁,蒙主君恩赐,为小人脱洗奴籍,晋为私使,得以在国君身边奉侍,若非有此造化,小人本日还在马厩退役,永无出头之日。”
陈莒淡然一笑,对窗前的人道:“寒气太过,公子还是先过来喝杯热茶吧。”
渠奕似笑非笑,“先生的意义是说,我也听信了贩子流言,思疑国君的风格。”
陈莒实在想不通透,明显是他带繁丘出的飞乌县,繁丘却与旁人更有缘分,如何不让他感到愁闷。
“我们的天子陛下登基后大肆搏斗前朝旧臣,那里能看出昔日仁孝的影子来,不过是逢场作戏,烽火连天,临安堕入乱世是迟早的事……”
“公子。”陈莒不慌不忙,振袖拱手。
金口先生抚着颌须,起家回了一礼,道:“多谢小郎君提示。”复又坐下持续妄言,“春猎为搜,夏猎为苗,秋猎为狝,冬猎为狩。顺天则时,暴雪过后已至春日,乃万物的繁衍期,该当以搜猎为主,制止殛毙有妊的植物,保持人间均衡,适应天理天时。桥西驿皇子恒死亡实非不测,他鄙视神佛上帝,不遵循天时季节,肆意猎捕孕者,使重生没法来临人间,导致天怒,报应不爽……”
一番棋子碰撞的响动后,室内逐步静下来,只余手指捻着袖口的声音。隔扇“吱呀”一声再次开启,天宝趋步入内。
诸人不置一词,最早突破僵局的却非此中任何一人,而是做书僮打扮的小男孩,他似猎奇,又似懵懂,一动不动地立在楹柱投下那片暗影中。
繁丘持续点头,下一刻俄然瞪足了眼睛,惊奇溢于言表。他如何晓得的?
许是某位士人之子,世人猜想着,也不好与一小儿叫真或是用心难堪,因此并不在乎他的滋扰,等候金口先生的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