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昏黄光晕切破暗中，屋内蛛网横七竖八，似诡秘咒符，地上辙痕积着厚尘，像光阴尸骨。石磨盘悄悄卧着，凝着干枯污渍，泛幽寒光。我正凝神细察，俄然，一阵缥缈歌声幽幽飘来，“咿呀……呜呜……”声音尖细凄厉，如锐针戳耳膜，歌词含糊不清，却透着无尽哀怨，在空荡荡磨坊回荡，似有无数阴魂拥戴，音效层层叠叠，从四周八方围裹。
我将手札、玉佩摆于碑前，诚恳祝祷：“女人，往昔委曲，目前终见天日，情物归位，莫再执念，往生去吧。”话落，一阵清风拂过，卷走手札灰烬，玉佩隐没土中，顷刻，阴云散去，暖阳透下。
傍晚像摊开的淤血，洇红天涯，待夜幕扯下，村庄沉入死寂墨潭。我攥动手电，提心吊胆靠近旧磨坊，风在耳边吼怒，似有无数怨灵穿越。脚踩荒草，簌簌声仿若追命鬼祟，近了，那磨坊满盈腐朽潮味，像陈年棺椁气味。吱呀推开破门，“咿呀——”声惊飞几只宿鸦，扑棱棱黑影添几分惊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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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到天光拂晓，我找老猎户细问当年势，他长叹：“那闺女，本与本土墨客相恋，私定毕生，可磨坊主嫌贫爱富，棒打鸳鸯，将墨客赶走，闺女求死觅活，被锁磨坊，许是委曲太深，成了这索命冤魂呐。”晓得启事，我心生怜悯，又惧夜长梦多，决计帮女鬼解怨。
村民谈及旧磨坊，神采骤变，目光躲闪，话匣子像被上了锁。村尾的老猎户，满脸褶子藏着奥秘，拉我到火塘边，抬高嗓音：“后生，那磨坊邪性呐！夜里常传出古怪歌谣，听着像女人哭，又像鬼招魂，出来的人，没一个囫囵出来。”他磕磕烟袋锅，火星四溅，映着眼中错愕，“暮年，磨坊主家闺女，恁俏模样，不知咋地，竟在磨坊里吊死，打那后，就闹腾开了。”我心头一凛，寒意顺着脊梁爬，却也勾起探秘猎奇，决意夜探磨坊。
是夜，再至磨坊，风柔月朗，喧闹非常，那鬼歌谣销声匿迹，旧磨坊仿若卸去重负，石墙虽残，却没了阴沉，只剩光阴悠悠陈迹，窗棂透进月光，洒在地上，像铺层银纱，安宁平和重归其间。
此时，眼角余光瞥到墙角暗影里，似有个白影闲逛，“谁？”我大喝，声撞石壁，惊起簌簌覆信，白影飘忽，隐入暗中。再定睛，旧木柜上一面铜镜映出微光，镜面氤氲，渐渐显出个女子面庞，面色惨白如纸，眼眶乌青深陷，长发湿漉漉披垂，水珠沿发丝滴下，嘴唇青紫，开合间便是那可怖歌谣流出。我骇得踉跄后退，撞翻旁侧旧凳，“哗啦”声响，女子面庞刹时扭曲，尖啸着扑来，长发如蛇缠我脖颈，冰冷砭骨，歌谣声震得脑仁欲裂。
旧磨坊里传出的鬼歌谣
白日再入磨坊，寻到那地下室，翻查旧物，在木柜底层觅得一封手札，满纸密意、泪痕班驳，是墨客与女子来往情书，想来是被狠心藏匿。又在石磨裂缝抠出个旧玉佩，温润泛红，应是定情信物，当年被打落其间。揣着这些，寻到村外荒坟岗，依老猎户所言，寻到女子孤坟，碑字恍惚，周边荒草丛生。
我初到这僻壤小村时，正值暮秋，风像个失心疯的婆子，整日在巷弄里号哭，刮得那屋前屋后的老槐树抖落最后几枚残叶，裸着嶙峋枝干，张牙舞爪对着铅灰色的天。村头那座旧磨坊，像个驼背的白叟，孤零零立在荒草丛里，残破石墙爬满暗绿青苔，腐朽木窗被风搡得嘎吱嘎吱响，活似濒死之人的哭泣，透着说不出的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