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一旁跟着的四小我,都当丁壮,个个膀宽腰圆,虎气生生,就是坐在这粗陋的草棚子里,也透着一身似千锤百炼的杀伐之气,加上身上皂衣抹额,一看就是行伍出身,又对青袍男人极其恭敬,哪还揣摩不出这五人干系?
十二年前,此地的庵堂本是一间乡里野庙,一老尼并两稚女,三人贫无巡门乞,得谷相共餐,堪与乞儿无异。不想忽而撞大运,一有恒产的女尼投奔,置地修庙,取名茅坪庵。日子久了,十里八乡的妇人也偶有来之,可到底偏僻知名,原觉得就不温不火下去,哪知又撞大运,两年前庵头开出牡丹。要知京畿之地,莳植牡丹成风,宫廷、府邸、官署、旅店、寺观等无处不种牡丹,可没哪处牡丹能先于慈恩寺牡丹开,这寂寂知名的茅坪庵当然也没法超越,但也只仅仅晚了三天,却比旁处的牡丹早开了整整旬日!
茶棚老板被呼哧了也不着恼,笑眯眯的三角眼里精光一闪,眼睛就向劈面棚头吃胡饼的一行人睃去。
“衍圣公孔家,不消我多说吧,那但是天下文民气中的圣地!都城第一美人虢国夫人就是孔家的嫡出蜜斯!”茶棚老板说着一阵唏嘘,“哎!提及这位虢国夫人真是没话说,出身清贵,姿容绝色,不但知书达理,为人也最是驯良,堪为天下女子榜样!若不是孔家组训,不与皇家攀亲,这虢国夫人就是做太子妃也使得!不过虢国夫人现在的夫婿,那也是一等一的!当今皇后娘娘的远亲外甥,定国公府的世子爷,真真的天之宠儿啊!他五岁就被请封为世子,十六岁中状元,十八岁与虢国夫人结婚,二十岁一首《晓生恨》名震京师,让多少文士弃笔从戎!如许的朱门贵子该当坐拥美人,可这位世子爷对虢国夫人倒是极其衷情,伉俪二人夫唱妇随但是羡煞旁人,要知——”
一向默声瞅着那袭茜红罗衫的布衣女子听得冷声一笑,说道:“众生划一不过好听罢了!谁不知羽士农工商,这商户最是卑贱!”
计算间,正要低头假装不知,只见青袍男人的侍从扔来一两碎银,他当下见钱眼开,压下心中惧意,忙要扬声谢赏,就见主仆五人将马匹留在小马店,向茅坪庵走去。
青袍男人身姿峻挺如松,身上更是透着久居上位者的庄严之气。
被硬生抢了话头,茶棚老板心头一阵愤怒,他这不是为让外埠的公子爷听个明白么?又目睹这一主四仆歇的差未几了,而他说了这一阵都没见青袍男人昂首看一眼,内心焦急,也顾不得愤怒,赶紧呼喊一声“这不是就要说了!”,便道:“世人都道,定国公世子和虢国夫人从小订婚,本是青梅竹马,又是才子才子,可说是天作之合!可……唉!”正说侧重重叹了口气,又似做贼般四下张望了一番,这才持续说道:“……实在据传,和定国公世子从小订婚的人,并不是虢国夫人,而是虢国夫人的嫡长姐,孔大蜜斯!”
眼下早已立过了春,可气候涓滴没有回暖的意义。接连几场大雨都是时下时停,难辨晴日。到底三月天了,轻晓就焰腾腾一轮红日,蒸腾着地盘上的水汽,氛围中满盈着淡淡的青草香与泥土的芳香,令品德外的气爽。京兆府大兴县坐落在长安城八十里外,回城离县百步之地有一座庵堂,本是极清幽的处所,但现在上午巳时初,就有好些商贩在沿途搭起了小摊子、茅草棚,来往之人络绎不断。这些人多数操都城口音,多是有几分见闻,靠庵堂山脚下的茅草棚里,三四个旅客坐在棚头吃茶摆龙门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