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等莫非不知?死者哪怕只余一副骨架,仍可将头骨洗净,用净热汤瓶细细斟汤灌,从脑门穴入,看有无细泥沙屑自鼻孔窍中流出,以此可鉴定否为生前溺水导致灭亡。盖因生前落水,则因鼻息取气,吸入沙土,身后则无。”杨昭不顾世人惊奇神采,持续道:“如此便能得知此案是否需复审,本日堂上的几位人证,也必然有一次是在扯谎,至于在公堂之上行诬告之事……诬者止杖一百,流三千里。”
王家媳妇秦氏被骂得回过神来,哭喊着往前跪爬几步:“大人!民妇猪油蒙了心,是刘氏许以财帛勾引民妇,民妇这才做下这等胡涂事,求大人饶了民妇这一回吧!”
书办唱名后,又有一名身着孝服的妇人被带到堂上,她样貌浅显,骨架粗大,皮肤乌黑而枯燥,看起来像是常常下地的模样。
“鸿立十六年,同村李家的黄牛踩踏了张家地步,李家补偿后,张三仍不解气,暗中药死老牛,依律应杖一百,免刺。”
“真……真的?”刘小囡颤抖着嘴唇,微微颤颤地问道。
“威武——”衙役们敲着水火棍,“笃笃笃”的声音令跪在堂中的两民气底发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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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听的百姓收回嗡嗡的群情声,偶尔能闻声“报应”、“暴虐”之类的词,杨昭令堂内寂静,又接连鞠问了好几个当时的证人,他们中曾有人亲耳闻声王翠花的呼救声,却因忌张家势大不敢出头,更有人亲身撞见张繁华抛尸的一幕,将人逮了个正着。
待一众证人审完,杨昭问:“刘氏,你可曾识字进学?”
村民们刚强地将谢礼放在县衙门口,再磕上几个响头,又冷静地归去。
有书办将状子朗声念出来,杨昭又令二人一一陈情,听闻张家冤情,旁听百姓收回一阵鼓噪声。
“王大郎知你与娘家心有间隙,为了让你娘家在他身后能善待你,他将平生积储都交给了他们,又将房契地契都更做了你的名字,算作你的嫁奁,还请了里正与族老们公证,想来,待你过了热孝,你娘家人便会来接你了……”
“鸿立十四年,张三好赌输光了财帛,便伙同刘氏兄长趁夜发掘祖家坟冢,开棺盗取财物,依律当斩。”
“……”刘小囡双膝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瘫倒在地。
杨昭嫌恶地看了秦氏一眼,就像瞥见了甚么脏东西:“听闻王大郎待你很好,你嫁入王家八载未曾有孕,他却从未对你有半分不敬,而你身为长嫂,王翠花更是你看着长大的小姑子。”
刘小囡一愣,没想明白如何转到这儿了,下认识地摇点头。
秦氏哆颤抖嗦地说:“他们……他们说老婆告丈夫,会被打死的……”
可明天,他们竟皆颠覆了先前的供词,杨昭心中哂笑,一两个证人出错便罢,竟大家都看走了眼?真当他们是傻子不成?又看看堂上的县丞、主簿、书吏等,无一不是面色丢脸。
秦氏擦了把眼泪,恭敬地磕了个头:“民妇,认罪。”
秦氏猛地一震,神经质地昂首,只瞥见正堂朱红色的房梁,和不远处“明镜高悬”的牌匾,她心中一乱,口不择言道:“知己?是谁没有知己?他如有知己又如何将我寒舍,放我孤零零一小我?又如何没给我留下半点傍身之物?让我一个孀妇今后如何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