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玉无瑕的手笔。”江烟萝轻笑，“她倒是说到做到，杜允之代她受禁数日，现在过河期近，竟没想着拆桥。”
可惜有人未能安寝，亦有人难见天明。
天涯模糊暴露一线鱼肚白的时候，又有人敲响了浮云楼主院的门。
江烟萝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悄悄覆在他受伤的小臂上，无数红色细虫从她袖口爬出，缓慢钻进了血淋淋的伤口中。昭衍先前目睹过她发挥蛊术替萧正则疗伤，切身材验倒是头一回，只感觉伤处一阵麻痒难耐，在血肉间肆意钻动的虫子更使他浑身紧绷，幸亏这令人头皮发麻的奇特感持续了不到一刻钟，待江烟萝抬起手，鲜明瞥见那些蚂蚁似的细虫一半融进了血肉，一半整齐摆列在伤口上，用精密藐小的口器将伤痕紧紧咬合起来，虫躯也由最开端的乳红色逐步朝肉色转化，直至与皮肉无异。
“……”
他笑得和顺，说出来的每个字却像冰锥一样刺在郞铎身上，筛糠似的颤抖竟渐渐停止了，郞铎惨白着脸望向昭衍，如瞥见了一个恶鬼。
口里的破布被拿掉，郞铎颤声道：“你是——”
夜色浓，月光淡。
他被溅了一脸血，再多的酒意也吓醒了，惊诧昂首看向阿谁站在死人身上的黑影。
“要不我走一趟？”
郞铎抬头看着昭衍，他在这一刻仿佛明白了甚么，又仿佛一点也不敢深想。
昭衍晓得她在顾虑甚么，秋娘于十月廿五那日被派去了惊风楼主院外盯梢，若无告急局势，商定每隔三日禀报一次。十月廿八当晚，秋娘返来过一趟，彼时昭衍不在场，但看江烟萝后续态度便知统统如常，按理说昨夜又到了商定之时，倒是迟延到了现在。
将要离京的乌勒使臣郞铎，竟只着一件单衣被人五花大绑着塞在麻袋里，连嘴巴都被破布堵得严严实实。他先受颠簸之苦，再遭寒气袭身，早已冻得瑟瑟颤栗，涓滴没了当日在四明馆的光鲜神情。
“你又不会以冒充真。”江烟萝捋了捋鬓边乱发，“你抓的人，便交给你来措置，转头也幸亏萧正则面前邀功请赏。”
这一等便是小半个时候，待到寅时将过，外头终究传来了悄悄的叩门声。
江烟萝以指腹轻触两下，问道：“如何伤的？”
“庆安侯府少夫人的院子。”不等小婢女皱眉，他又道，“我们得快些，别误了萧阁主的要事。”
“死士，倒也不出所料……将尸身藏好了，晚些有大用。”江烟萝看向她，“秋姑姑，明天是甚么日子，你该清楚吧。”
但是，他不但没有命令脱手，还让杜允之等闲打死了一个“野狼”。
郞铎喝了很多酒，袒胸敞着热气，中原的酒老是不如塞外来得烈性，他有些微醺，认识倒还复苏，乃至于……在鲜血飞溅过来那一刻，他还晓得躲。
这是留不住活口的意义了。
一道伤口从他左手腕直开到手肘，皮肉翻卷，鲜血淋漓，如果再深一些，便要伤筋断骨。
彻夜随他出行的“野狼”共有三人，一人在前一人在后，剩下一个与他并肩走着，三人皆藏刀在身，但有一点风吹草动，便要暴起脱手。
冬月初二，寅时三刻。
“那就好，你先归去惊风楼，给我持续把人盯紧了。”
他多看了她两眼，目光肆无顾忌，使小婢女有些羞恼，强忍着没有发作。
四明馆那夜，昭衍易容成建王世子殷宁赴宴，他不是第一次见郞铎，郞铎倒是头回认清他的真脸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