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云山克日客似云来，方越天然记不清每个来宾的模样，见这少年没有歹意，便当他是迷了路，起家问道：“你是谁？”
尹湄已在内里等得心急火燎，她实在是个很能沉得住气的人，本日却不知为何忐忑难安，直至看到殷令仪好端端地走了出来，又见昭衍神态轻松地跟在前面，悬在内心的那口气总算松了出来，忙上前扶住了殷令仪的手。
光阴如刀不留人，当年的老方丈早已圆寂，现在这一名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他与尹湄站在门前说话，声音被风雪压得微不成闻，可架不住马车里的两人都有顺风耳，方咏雩翻开小帘看了一眼，淡淡道：“不是练家子。”
饶是殷令仪心机灵敏，现在也不由怔住，她听得出萧太后没在开打趣，这并不是能被含混畴昔的随口一问，因而摇了点头。
若行此道，必定与天争、与人斗，而殷令仪是个命不久矣之人，她的失利几近已成定局，可悲又好笑。
“你宴客？”
坐在亭中的方咏雩不动声色地放下了茶盏。
殷令仪却不再言语，她站起家来，与昭衍擦肩而过，就要排闼而出。
此时金乌西坠，来宾都被安排到了各个院子里，这一方小院离主殿比来，借着高高挂起的灯笼，可见院中已坐了数道人影，身为东道主的展煜自不必说，早些到达的穆清、王鼎和李鸣珂一个不缺，便连那明天就要结婚的方越也在坐。
最后一句话说得太太轻描淡写，乃至于殷令仪没能立时发觉不对，等她反应过来萧太后说了甚么，寒意猝然从脚下涌了上来。
萧太后定定地看了殷令仪一会儿，俄然道：“哀家当年如有你这般通透聪明，想来这辈子不至于此。”
年龄已高的迎客僧站在门口，目送这两位客人并肩而去，偶有谈笑声随风传入耳中，他手里还拿着方咏雩偿还的油毡伞，面上不由暴露了一个浅笑，合掌诵了一声佛号。
方越一声不吭地翻阅手中信纸，明天是大喜的日子，今儿又了结一桩苦衷，他本应欢畅的，可嘴角扯了几次也未能扬起，只要一根根血丝悄悄充满了眼眶。
慈宁宫里没有掌灯，殿外也不见值守宫人，殷令仪见状不由微怔，但她得空多想，绷紧心神踏了出来。
“还是湄姐知我。”昭衍笑道，“确有一事，我欲见郡主……不，现在该称公主殿下了。”
“不到与故交话旧的时候，倒是与我摊牌的机会？”尹湄微微眯起了眼，“明知我来了，也算到我会在暗中盯梢，用心让这小鬼引我过来，你是有事找我吧。”
“公主请说。”
人逢丧事精力爽，方越也不能免俗，他身为新郎，自当留下来陪客敬酒，此人是个实心眼子，多年来又少有在酒桌上与人打交道的经历，喝上几杯就把展煜暗里传授的“诀窍”忘得一干二净，若不是有王鼎和几个师弟帮手挡酒，只怕已喝得五迷三道。
殿内又堕入了一阵令民气悸的寂静，直到萧太后再度感喟，欣然道：“天子若能如你这般，宋元昭当年就不会死了。”
可一个死人，如何能够复生呢？
酒过三巡，见方越有些抵挡不住了，展煜忙让人寻个由头把他捞出人群，本身端着酒杯迎了上去，方越被石玉带到侧近的无人处，服下两粒解酒丸，实在喝不下茶水，只能靠着缓缓吹过的清风减缓上头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