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等人进入县令衙署坐定,然后就命支屈六带王赞出去。王赞换了一身整齐的袍服,但是没戴冠,也不系印绶——就跟裴该一样——脸上也洗净了,可惜额角乌青难除。他进门后便即拱手趋近石勒,随即在案前屈膝跪下。仪态比方才在城门前端庄多了,但气势只要更加委靡。
“不过千余斛耳。”
裴该有点儿瞧不下去了,靠近一些对张宾说:“似此蛮攻,折损必大啊……”张宾笑一笑:“裴郎,所谓‘慈不掌兵’,些许伤亡,本在料想当中。卿且远观,毋须多言。”
听到这里,石勒不由转过甚去瞟一眼裴该,同时嘴角一咧。裴该要揣摩一下,这才明白石勒的意义,大抵是在说:你瞧,这类说辞跟王衍当日何其相象啊?
王赞懊丧地答复道:“赞前从苟大将军攻青州曹嶷,不幸为其所败,健将锐卒,大半丧没,此番守备阳夏,所部皆新募之兵,加上民、粮皆少,是以再难撄将军的锋芒……”
——我本无能之人,不该担负此位,这是老天的曲解,不是我的错啊……弊端都是别人犯的呀,我要不是该上那些猪队友,何至于此?
裴该承诺裴氏要阔别疆场,诸事谨慎,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筹算再跟着张宾去旁观攻打阳夏城了——固然节拍太迟缓,瞧着也实在无趣,毕竟是贵重的经历啊。
石勒又一偏头,和张宾四目相对,各自心中稀有。随即石勒朝裴该一挥手:“裴郎,近前来——正长可识得此人否?”
当支屈六把王赞绳捆索绑押送到石勒面前来的时候,石勒还在刚攻破的南城大门口,没能进城呢。裴该位于石勒身后,定睛一瞧,只见这位王正长的形貌极其狼狈:甲胄已被剥去,光穿戴一套红色的衷衣,多处感染着血污;靴子掉了一只,布袜上沾满了湿泥;发髻狼藉,面色灰败,额角上另有一块青肿……
就听石勒终究打断了王赞的长篇大论,问他:“今苟道将麾下,另有多少兵将,多少粮草?”
幸亏天子固然不肯来,豫章王司马端却跑来了,因而当晋怀帝被俘的动静传到仓垣后,苟晞当即推戴司马端为太子,司马端承制命苟晞为太子太傅、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也靠近于当年曹操在汉朝的职位了。苟晞本来出身寒微,不想竟能登上人臣的颠峰,对劲之下,豢养了婢女千人、侍妾数十人,每天沉浸在和顺乡中。
话音未落,忽见一名女子半裸着身子从街角猛蹿出来,随即被身后的一名胡兵挥起刀来,恰好劈在脊梁上,鲜血当即喷涌而出,那女子都来不及叫喊,顺着刀势蹿伏到地上,打一个滚儿就不动了。
王赞苦笑道:“合法青黄不接之时,城内百姓本来乏粮,我入城后,招募百姓补葺城防,粮草大多散尽……本没想到将军会来攻城,才刚遣使往蒙城去,请苟大将军布施……”
张宾不由笑了起来:“裴郎,攻城之道,本不在杀尽守军,只须攀壁或破门而入,则守方天然士气靡沮,我方乃昂扬奋发,一可当十矣。”裴该又问:“几时能攀上城头?”张宾摆摆手:“且看,且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