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亲王已经微有酒意,贰心下不悦,只是闷头喝酒,宫中之酒酒劲绵长,不似塞外的烧刀子利落辛辣。宴乐恰是到了热烈极处,急鼓繁弦响在耳畔,只感觉繁扰不堪,他又喝了两杯酒,感觉酒意突沉,因而起家去换衣。走至后殿,才感觉夜凉如水,寒气浸衣,窗纱以外点点秋萤,仿佛微明的星子流过。
天子问:“甚么事?”
豫亲王开初对此流言并未放在心上,因清流对淑妃慕氏夙来不屑,以是幸灾乐祸,借晴妃之事造出此等谎言。何尝想过得数日,流言却垂垂变了,俱言道淑妃被废,竟是因为与天子的同母胞弟敬亲王定泳有私交,而晴妃撞破二人私会,以是被淑妃慕氏密遣人投毒灭口,天子大怒之下废黜淑妃,软禁敬亲王。
这么一想,便顺着台阶走下去,四下里悄悄无声,他脚步本来就轻,垂花门本有两名内官值守,见他出来,躬身施礼,亦被他摆手止住了。仿佛是月下闲散的模样,顺着高高的宫墙,一起向西。不知走出了多远,转过宫墙,只见一条甬道,这里一侧是高高的宫墙,另一侧则是长庚宫,以是这条又狭又长的甬道被称为长庚夹道。实在夜色已深,唯闻秋虫唧唧,满天星斗灿然如银,星辉下只看到连缀的琉璃重檐歇顶,远处虽有星星点点的灯光,但万籁俱静,不闻半点人语。
一时商讨已罢,豫亲王便施礼辞出,天子忽又叫住他:“老七。”见豫亲王留步,天子又顿了一下,才从薄薄的唇中吐出一句话:“永清宫里,你着人多加留意,不能让她死了。”
天子神采微变,但刹时又笑了:“满朝的武将,为甚么偏要让他去。”
“四哥?!”
来得真是快,她嘴角不由微噙一缕嘲笑,天子已经进了殿门,内官所持的璨璨灯火越来越近,团团敞亮的灯光簇拥着天子步入后殿,为首的内官赵有智终究发觉到不对,机灵地愣住了脚步,天子亦停了下来,但转过屏风,统统皆是无遮无拦,天子一时似有些猜疑,望着他们两小我。
豫亲王不作声行了见驾的礼,天子命程远搀起来,又笑道:“看看你瘦成这模样,倒真叫朕内心头过意不去。有些小事,交给底下人做就行了,要晓得保养本身。”
敬亲王僵在那边不动,天子死死地盯着他,就像是想用目光将他剜出两个洞穴似的。赵有智一使眼色,早有内官上来,捺着敬亲王磕了个头,然后架起走了。殿中本就寂静无声,此时唯闻前殿深处的铜漏,一滴,嗒的一声轻响,隔了久久又是一滴,仿佛是雨声。
模糊有人倒抽了一口气,天子的神采在灯光下似有点发青,像是感觉面前这一幕难以置信,以是问:“你如何在这里?这是如何回事?”
天子怒极反笑:“好,甚好。”他抬起眼睛,望向一池萧瑟的残荷,“竟教人传这类话来,真是聪明,想用这个别例迫我放定泳出来,规复王爵且委以重担,或交与兵权,以示天下我兄弟间并无嫌隙。哼,可惜,朕偏不让他如愿。”
敬亲王只得跪下来,却不作声,如霜纹丝不动,站在那边,竟是似笑非笑。“你说!”天子终究勃然大怒,“这是如何回事?”敬亲王早已经盗汗涔涔,晓得本日性命堪虞,只重重磕了一个头,勉强道:“臣弟……”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