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冷月如霜 > 第8章 春阴【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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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后,已经是豫亲王的皇七子定滦,还是能够清楚地记起那日初入清华殿的景象。清华殿向来为皇贵妃所居,形制仅次于皇后的坤元宫。宫人打起厚重的锦帘,定滦顿时感觉热气往脸上一拂,裹挟着上好檀香幽淡的暖意,全部殿中暖和如春。宫人引着他们进入暖阁前,轻拢起帘子,那重帘竟全系珍珠串成,每一颗一样浑圆大小,淡淡的珠辉流转,模糊如有烟霞覆盖。暖阁当中疏疏朗朗,置稀有品茶花――这时节原不是花季,这些花皆是在暨南州的火窖中培出,然后以装了暖炉的快船贡入京中。

那也不过因为战势告急,舍鹘回坦部的腾尔格可汗是他的远亲娘舅,朝廷两处用兵,不得不对舍鹘虚与委蛇这最后一次。

冤?

定淳冷峻的端倪间瞧不出甚么端倪,径直望向随在定溏身后的内官靳传安:“懿钦皇太后曾于乾裕门立铁牌,上镌宫规二十六条,其第十三为何?”

是辞兵权的奏折,定淳的眼神一如十余年前那般淡定:“现在局势将乱,我们只能先图自保。”

那已经是天佑四十三年,天子缠绵病榻已经半载不足,皇太子奉旨监国,睿亲王却领着内阁的差事,朝中群臣模糊也分为两派,一派拥嫡,一派拥睿。他虽身在关外,亦模糊听闻一二。

靳传安不防他有此一问,那铁牌上的宫规皆是自幼背得熟溜,猝然间脱口答:“调拨主上反面者,杖六十,逐入积善堂永不再用。”定淳点一点头:“来人,传杖,替二哥好生经验这教唆主子的奴婢!”

俄然有一股猛力向他袭来,他本能地一偏脸,还是没来得及让畴昔。定溏一脚重重踹在他脸上,厚重的小牛皮靴尖踢在他眼角,顿时踢出血来。迸发的血珠并没有让定溏停止,他又叫又骂:“你这个小杂碎竟然想杀我?我明天非要你这条狗命不成。”内官们哄着劝着,却并不脱手禁止。他护着受伤的右手,竭尽尽力闪避着定溏的拳打脚踢。他本来年幼力薄,手上的剧痛令他身形也迟缓下来,内官们假装是劝架的模样,却时不时将他推搡一把,踹上两脚,他垂垂落了下风。

他并没有老,只是冷了心,从而后一颗心已如余烬。

他渐渐学会用左手握笔、举箸,从每一个清霜满地的凌晨,到每一个柝声初起的傍晚,弓弦绞在指上,勒进了皮肉,勒进了骨髓。那种痛苦清楚了然地烙在影象的深处,渐渐地结了痂,只要他本身晓得底下的鲜血淋漓。他发疯一样练箭,每日胳膊都似灌了千钧重的铁铅,痛沉得连筷子都举不起来。左手的拇指上,永久有扳指留下的深深勒痕。

俄然斜刺里伸出只手来,拽住了他的胳膊,他抬开端来,本来是皇四子定淳。他并没有乘步辇,身后亦只跟从了两名内官,十二岁的少年生得描述薄弱,仿佛只是个静弱斯文的半大孩子,但他的手那样有力,一下子就将他拉了起来。然后躬身对定溏行了半礼:“见过二哥。”定溏嘴角一撇,从鼻中哼了一声,轻视地问:“你做甚么?”

天下皆知他冤又如何?莫非父皇不晓得他是被冤枉的?他是他的父亲,可就是他一道旨意将他关进这类处所来,就是他一句话就扼杀他十余年来的尽力,他用了十余年时候才重新站起来,而他悄悄一推,便将统统重新打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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