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时候，饱餐一顿，便即束住头巾，缚紧腰肢，身穿铁铠，足着蛮靴，佩了三尺青虹剑，携了两把绣鸾刀，出至堂上，告别乃父。荀崧瞧着，好似一个女侠模样，不觉又喜又惊，便嘱语道：“汝既愿往，我也不便阻汝，必要谨慎为上。”灌答道：“女儿此去，必有佳音，愿父亲勿忧！”全无一些后代态，真好英雌。崧乃递与讨援书，灌接藏怀中，即奋然告别道：“女儿去了。”此四字赛过易水荆卿。一面说，一面出厅，但见懦夫数十名，俱已扎束伏贴，携械待着，经灌一声号召，都上前听令。灌命大众上马，本身亦跨上征鞍，驰至城边，潜开城门，一声驱出。杜曾营外，只要逻骑巡查，见城内有人出来，忙即报知杜曾。待曾拨兵出阻，灌等已穿垒畴昔。曾兵相率来追，被灌指麾懦夫，回杀一阵，砍倒曾兵数名。究竟夜深入夜，天涯不辨，曾兵亦何必寻死，乐得退还。
石览周抚，辞归本镇，不在话下，惟杜曾退次顺阳，遣人至荀崧处上笺，有“祈求抚纳，讨贼自效”等语。崧因宛中兵少，恐曾再至，不得不答信答应。陶侃闻报，亟贻崧书道：“杜曾凶狡，性如鸱枭，将来必致食母，此人不死，州土不安，足下当记我言，幸勿轻许。”崧不听侃言，公然杜曾复出，进围襄阳，幸亏裹阳有备，无懈可击，曾始退去。侃将还江陵，欲至王敦处告别，部将朱伺等，俱向侃谏阻，谓敦方见忌，不宜轻往。侃觉得敦不敷惧，慨然竟行。见敦今后，果为所留，别用从弟王廙为荆州刺史。侃吏郑攀马俊等，诣敦上书，共请留侃，敦当然不准。攀等相率恨敦，竟率徒党三千人，西迎杜曾，同袭王廙。激使为变，谁实尸之。廙奔至江安，集结各军讨曾，曾既得郑攀等人，复北合第五猗，来攻王廙，廙又为所败。王敦嬖人钱凤，夙来嫉侃，遂诬称攀等为乱，实承侃旨。看官！试想敦既与侃有嫌，又经钱凤从旁媒孽，顿时起了杀心，披甲持矛，拟往杀侃。转念一想，不便杀侃，又复回入。再一转念，仍要杀侃，又复趋出。展转至四五次，为侃所闻，竟昂然见敦，正色与语道：“使君雄断，当裁制天下，何如游移不决呢？”言毕，趋出如厕。未免太险，但看下文梅陶等之谏，想侃已与联络，故有此胆。谘议参军梅陶，长史陈颂，并入谏敦道：“周访与侃，乃是姻亲，相倚如摆布手，岂有左手被断，右手不该么？愿公慎重为是！”敦意乃解，释甲投矛，命设盛筵，召侃同宴，且调侃为广州刺史。侃宴毕即行，惟侃子瞻尚留敦处，由敦引为参军。
却说琅琊王睿，因杜弢走死，湘州告平，遂进王敦为镇东大将军，都督江扬荆湘交广六州诸军事，领江州刺史，封汉安侯。外如陶侃以下，无甚超擢，唯奖叙有差。敦既握六州兵权，得自选置官属，权势益隆。当时江东一带，内倚王导，外恃王敦，曾有王马共天下的谎言。实是王牛，并非王马。荆州刺史陶侃，最称有功，反中敦忌。侃却未悉敦情，但知平乱，复引兵往击杜曾。适愍帝派侍中第五猗为安南将军，监领荆梁益宁四州军事。猗自武关南下，由杜曾至襄阳往迎，曲致殷勤，且娶猗女为侄妇，竟与猗分据汉淝，作为犄角。及侃赴石城攻曾，也未免恃胜生骄，视为易取。司马鲁恬谏侃道：“兵法有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杜曾非可轻视，公当谨慎将事，毋中彼计。”侃不觉得然，径向石城进发。到了城下，麾兵猛攻。曾多骑士，俄然开门，纵骑凸起，冲过侃垒。侃率众抢城，不遑顾后，哪知前面由曾杀出，前面又有马队返击，几至腹背受敌，为曾所乘，还亏侃军素有规律，临危稳定，才得竭力支撑，但兵众已战死了数百人。曾见侃力战不退，也不肯返守石城，因上马别侃。侃亦不欲进逼，由他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