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通与陶恒面对而坐，各自取过一条用盐腌渍过的马肉，窦通将那马肉提溜起来便向口中送去。而陶恒则细心地用手将马肉上的盐抹匀，随后才安排在胡饼上，一口一口连马肉带胡饼一同撕扯开来咀嚼着。
站出来诘问陈珍的，恰是前锋督护宋配。陈珍见他来势汹汹，便也没有劈面顶撞于他。只是向着上首躬身见礼：“珍惟望使君明断。陇西并非不成取，然若一战而败，便使州中再无御敌之兵，募兵之粮，此事便断不成行！进至州境的虏贼，我等大可集结部众，合力剿除。但若再逢沃干岭，前番另有李定东，此番若李定东随军同败，又有何人可为州治樊篱？”
“陈折冲如何看？”张骏没有对这些喊打喊杀的慷慨激昂之语做出答复，却直直望向垂手立于一旁，沉默不语的陈珍。在庞大的激愤面前，能够保持沉着的，永久是极少数人。而在张骏心目中，陈珍便是能够保持沉着的人中的一分子。
这些马队的临时营地便设在被摧毁的乡里以外，靠近一条山涧的平整之处。骑卒们支起数十窝棚，而后遵循陶恒的叮嘱，不生篝火，各自便去山涧当中打了水，而后就着干冷生硬的胡饼吃着。所幸昨日大战一场，所部还照顾了很多战死敌军战马身上割取的马肉。几名流卒找了一块稍稍平整的石板，而后将这些鲜马肉安排在石板上，用手中环首刀将马肉割成一条一条，随即取出盐，各处撒了一些，便拿去供将卒们取用。
窦通隔的远远地看了一眼躺在林木间的那具尸首。微微吹动的风拂开她混乱的衣衫，乌黑的肌肤刺痛着窦通的眼。窦通转转头来，不忍再看。他身为寒庶武人，对州中士族本来也无甚好感。但他眼望着倒毙在林间的那年青女郎，只觉她的运气，不该是成为荒漠林间的一具惨死尸首。
“百人将，这些胡骑究竟想做甚么？”窦通面上尽是粉饰不住的怠倦。之前在县中追缉那些虏骑，已让他感觉筋疲力尽不已。此番竟还要深切州境，乃至追击到了武威郡境内。顿时也有种沉闷不堪之感。
陶恒拨转马头，面有忧色：“但是此番以后，这些士族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或将鼓励使君，持续试图让使君集兵，挞伐陇西。恐长史之前所议大计，便不得不成为泡影了……”
陈珍望着堂中一干激愤不已的士族之人，内心不由一紧。张骏此时问他这个题目，真的是别有深意。若陈珍随大流，拥戴那些士族，张骏心中对于他天然会有别样观点。不管这话是不是出自他的本意。而如果直言不讳，与那些士族定见相左，陈珍就会逐步被这些士族所伶仃，真真正正地成为张骏部下一名孤臣。
陶恒现下所讲，皆窦通之前切身所经历。对此他定不觉陌生。只是这些大局上的事情，对他而言，还是有些了解困难。
“窦百人长，请再遣哨骑，去处曹督陈述此处景象。这妇人尸首生硬，虏贼大略便是本日搏斗的此处。此时想必还未行远。便请窦百人长多遣些哨骑，在四周山上觉得鉴戒。现在恰是夜间，敌暗我明，委实不宜再行反击。”
陶恒来到车驾旁，自一名保护身上奋力拔出箭矢，随即检察一番，却见那箭镞，恰是虏骑擅用的双翼倒刺箭镞。这一处惨象，也当是虏贼所为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