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史氏曰:“神龙中亦有游侠耶?彰善瘅恶,存亡皆以雷霆,此‘钱塘破阵舞’也。轰轰屡击,皆为一人,焉知纫针非龙女谪降者耶?”
夏怜之;视其女绰约敬爱,益为哀楚。遂邀入其家,款以酒食,慰之曰:“母子勿戚:妾当极力。”范未遑谢,女已哭伏在地,益加可惜。筹思曰:“虽有薄蓄,然三十金亦复大难。当抵押相付。”母女拜谢。夏以三日为约。别后百计为之营谋,亦未敢告诸其夫。三日未满其数,又令人假诸其母。范母女已至,因以实告。又订次日。抵暮假金至,合裹并置床头。
异史氏曰:“观桓侯燕宾,而后信武夷幔亭非诞也。然仆人肃客,遂使蒙爱者几欲折肱,则当年之勇力可想。”
葬女三日,夜大雷电以风,坟复发,女亦顿活。不归其家,往扣夏氏之门。夏惊起,隔扉问之。女曰:“夫人果生耶!我纫针耳。”夏骇为鬼,呼邻媪诘之,知其重生,喜内入室。女自言:“愿从夫人退役,不复归矣。”夏曰:“得无谓我损金为买婢耶?汝葬后,债已代偿,可勿见猜。”女益感泣,愿以母事。夏不允,女曰:“儿能操纵,亦不坐食。”天明告范,范喜,急至。母女相见,哭失声。亦从女意,即以属夏。范去,夏强送女归。女啼思夏。王心斋自大女来,委诸门内而去。夏见惊问,始知其故,遂亦安之。女见虞至,急下拜,呼以父。虞固无后代,又见女依依怜人,颇觉得欢。女纺绩缝纫,勤奋臻至。夏偶病剧,女日夜给役。见夏不食亦不食;面上时有啼痕,向人曰:“母有万一,我誓不复活!”夏少瘳,始解颜为欢。夏闻流涕,曰:“我四十无子,但得生一女如纫针亦足矣。”夏从不育;逾年忽生一男,人觉得积德之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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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夜有盗穴壁以火入,夏觉,睨之,见一人臂跨短刀,状貌凶暴。大惧,不敢出声,伪为睡者。盗近箱,意将发扃。回顾,夏枕边有裹物,探身攫去,就灯解视;乃入腰橐,不复胠箧而去。夏乃起呼。家中独一小婢,隔墙呼邻,邻居集而盗已远。夏乃对灯抽泣。见婢睡熟,乃引带自经于棂间。天曙婢觉,呼人挽救,四肢冰冷。虞闻奔至,诘婢始得其由,惊涕营葬。时方夏,尸不僵,亦不腐。过七日乃殓之。
忽见落日在山,始将旋辔。但望乱山丛沓,并不知其何所。一青衣人来,见马方喷嘶,代为捉衔,曰:“天已近暮,吾家仆人便请宿止。”彭问:“此属何地?”曰:“阆中也。”彭大骇,盖半日已千余里矣,因问:“主报酬谁?”曰:“到彼自知。”又问:“安在?”曰:“天涯耳。”遂代鞚疾行,人马若飞。过一山头,见半山中屋宇堆叠,杂以屏幔,遥睹衣冠一簇,如有所伺。彭至上马,相向拱敬。俄仆人出,气象刚猛,巾服都异人间。拱手向客,曰:“本日客莫远于彭君。”因揖彭,请先行。彭谦谢,不肯遽先。仆人捉臂行之。彭觉捉处如被械梏,痛欲折,不敢复争,遂行。下此者犹相谦让,仆人或推之,或挽之,客皆嗟叹倾跌,似不能堪,一依主命而行。登堂则陈列炫丽,两客一筵。彭暗问接坐者:“仆人何人?”答云:“此张桓侯也。”彭惊诧,不敢复咳。合座寂然。酒既行,桓侯曰:“岁岁叨扰亲宾,聊设薄酌,尽此戋戋之意。值远客辱临,亦属幸遇。仆窃妄有干求,如少存爱恋,即亦不强。”彭起问:“何物?”曰:“尊乘已有仙骨,非尘凡所能差遣。欲市马相易如何?”彭曰:“敬以奉献,不敢易也。”桓侯曰:“当报以良马,且将赐以万金。”彭离席伏谢。桓侯命人曳起之。俄倾酒馔纷纶,日落命烛。众起辞,彭亦告别。桓侯曰:“君远来焉归?”彭顾同席者曰:“已求此公作居停仆人矣。”桓侯乃遍以巨觞酌客,谓彭曰:“所怀香草,鲜者能够成仙,枯者能够点金;草七茎,得金一万。”即命僮出方授彭,彭又拜谢。桓侯曰:“明日造市,请于马群中肆意择其良者,不必与之讲价,吾自给之。又告众曰:“远客归家,可少助以资斧。”众唯唯。觞尽,谢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