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李太公敬一言:“某公在沈阳,宴集山颠,俯瞰山下,有虎衔物来,以爪穴地,瘗之而去。令人探所瘗得死鹿,乃取鹿而掩其穴。少间虎导一黑兽至,毛长数寸,虎前驱,若邀尊客。既至穴,兽眈眈蹲伺。虎探穴失鹿,战伏不敢少动。兽怒其诳,以爪击虎额,虎立毙,兽亦径去。

逾年生一子,极惠美,日在洞中弄儿为乐。然每念故里,乞与同归。女曰:“妾不能从。不然,君自去。”因循二三年,儿渐长,遂与花城订为姻好。生每以叔老为念。女曰:“阿叔腊故大高,幸复健旺,无劳悬耿。待保儿婚后,去住由君。”女在洞中,辄取叶写书,教儿读,儿过目即了。女曰:“此儿福相,放教入尘寰,无忧至台阁。”未几儿年十四,花城亲诣送女,女华妆至,容光照人。伉俪大悦。举家宴集。翩翩扣钗而歌曰:“我有佳儿,不羡贵官。我有佳妇,不羡绮绔。今夕聚会,皆当喜好。为君行酒,劝君加餐。”既而花城去,与儿佳耦对室居。新妇孝,依依膝下,好像所生。生又言归,女曰:“子有俗骨,终非仙品。儿亦繁华中人可携去,我不误儿平生。”新妇思别其母,花城已至。后代恋恋,涕各满眶。两母慰之曰:“暂去,可复来。”翩翩乃剪叶为驴,令三人跨之以归。

黑兽

马曰:“闻狐仙皆国色,殊亦不然。”妇曰:“吾等皆随人现化。子且无一金之福,落雁沉鱼何能消受?以我陋质固不敷以奉上流,然较之大足驼背者,即为国色。”过数月,忽以三金赠马,曰:“子屡相索,我以子命不该有藏金。今媒聘有期,请以一妇之资相馈,亦借以赠别。”马自白无聘妇之说,妇曰:“一二日自当有媒来。”马问:“所言姿貌何如?”曰:“子思国色,自当是国色。”马曰:“此即不敢望。但三金何能买妇?”妇曰:“此月老必定,非人力也。”马问:“何遽言别?”曰:“戴月披星终非结局。使君自有妇,敷衍何为?”天明而去,授黄末一刀圭,曰:“别后恐病,服此可疗。”

异史氏曰:“随人现化,或狐女之自为解嘲;然其言福泽,良可坚信。余每谓:非祖宗数世之修行,不成以博高官;非本身数世之修行,不成以得才子。信因果者,必不以我言为银河也。”

大业已归老林下,意侄已死,忽携佳孙美妇归,喜如获宝。入门,各视所衣悉蕉叶,破之,絮蒸蒸腾去,乃并易之。后生思翩翩,偕儿往探之,则黄叶满径,洞口路迷,零涕而返。

李司鉴,永年举人也,于康熙四年玄月二十八日,打死其妻李氏。处所报广平,行永年查审。司鉴在府前,忽于肉架上夺一屠刀,奔入城隍庙登戏台上对神而跪。自言:“神责我不当听信奸人,在乡党颠倒是非,着我割耳。”遂将左耳割落,抛台下。又言:“神责我不该哄人财帛,着我割指。”遂将左指剁去。又言:“神责我不当奸骗妇女,使我割肾。”遂自阉,昏倒僵仆。时总督朱云门题参革褫究拟,已奉谕旨,而司鉴已伏冥诛矣。邸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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