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蝗来飞蔽天日,竟不落禾田,尽集杨柳,过处柳叶都尽。方悟秀才柳神也。或云:“是宰官忧民所感。”固然哉!
邹平张华东,奉旨祭南岳,道出江淮间,将宿驿亭。前驱白:“驿中有奇特,不成宿。”张弗听,宵分冠剑而坐,俄闻靴声入,则一颁白叟,皂纱黑带。怪而问之,叟顿首曰:“我库官也。为大人典藏有日矣。幸节钺遥临,下官释此重负。”问:“库存多少?”答云:“二万三千五百金。”公虑多金累缀,约归时盘验,叟唯唯而退。张至南中,馈遗颇丰。及还,宿驿亭,叟复出谒。及问库物,曰:“已拨辽东兵饷矣。”深讶其前后之乖。叟曰:“人间禄命,皆有额数,锱铢不能增损。大人此行,应得之数已得矣,又何求?”言已竟去。张乃计其所获,与库数适相符合。方叹饮啄有定,不成妄求也。
异史氏曰:“一笑头落,此千古第一大笑也。头连一线而不死,直待十年后成一笑狱,难道二三邻居,负债宿世者耶!”
酆都御史
秀才驱怪
龙无目
居无何,二三了解,辄来拜访,恒信宿不去。万厌之,而不忍拒,不得已以实告客。客愿一睹仙容,万白于狐。狐曰:“见我何为哉?我亦犹人耳。”闻其声,不见其人。客有孙得言者,善谑,固请见,且曰:“得听娇音,灵魂飞越。何吝容华,徒令人闻声相思?”狐笑曰:“贤孙子!欲为高曾母作行乐图耶?”众大笑。狐曰:“我为狐,请与客言狐典,颇愿闻之否?”众唯唯。狐曰:“昔某村客店,故多狐,辄出祟行客。客知之,相戒不宿其舍,半年,流派萧索。仆人大忧,甚讳言狐。忽有一远方客,自言异国人,望门停止。仆人大悦,甫邀入门,即有途人阴告曰:‘是家有狐。’客惧,白仆人,欲他徙。仆人力白其妄,客乃止。入室方卧,见群鼠出于床下。客大骇,骤奔,急呼:‘有狐!’仆人惊问。客怒曰:‘狐巢于此,何诳我言无?’仆人又问:‘所见何状?’客曰:‘我今所见,细细幺麽,不是狐儿,必当是狐孙子?’”言罢,座客粲然。孙曰,“既不赐见,我辈留勿去,阻尔阳台。”狐笑曰:“投止无妨。倘有小迕犯,幸勿介怀。”客恐其恶作剧,乃共散去,然数日必一来,索狐笑骂。狐谐甚,每一语即倒置来宾,风趣者不能屈也。群戏呼为“狐娘子”。
柳秀才
库官
康熙二十一年,山东旱,自春徂夏,赤地千里。六月十三日细雨,始种粟。十八日大雨后,乃种豆。一日,石门庄有老叟,暮见二羊斗山上,告村人曰:“大水至矣!”遂携家播迁。村人共笑之。无何,雨暴注,高山水深数尺,居庐尽没。一农夫弃其两儿,与妻扶老母奔避高阜。下视村中,汇为泽国,并不复念及两儿。水落归家。一村尽成墟墓,入己门,则一屋独存,见两儿尚并坐床头,嬉笑无恙。咸叹谓佳耦孝感而至。此六月二十二日事也。
狐谐
村中少年功德者,驯养一虫,自名“蟹壳青”,日与后辈角,无不堪。欲居之觉得利,而高其直,亦无售者。径造庐访成。视成所蓄,掩口胡卢而笑。因出己虫,纳比笼中。成视之,庞然修伟,自增惭怍,不敢与较。少年固强之。顾念:蓄劣物终无所用,不如拚博一笑。因合纳斗盆。小虫伏不动,蠢若木鸡。少年又大笑。试以猪鬣毛挑逗虫须,仍不动。少年又笑。屡撩之,虫暴怒,直奔,遂相腾击,奋发出声。俄见小虫跃起,张尾伸须,直龁敌领。少年大骇,解令停止。虫翘然矜鸣,似报主知。成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