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福字子祥,博兴人,幼业儒,家贫而运蹇,年二十有奇,尚不能掇一芹。乡中浇俗,多报富户役,长厚者至碎破其家。万适报充役,惧而逃,如济南,税居逆旅。夜有奔女,色彩颇丽,万悦而私之,问姓氏。女自言:“实狐,然不为君祟。”万喜而不疑。女嘱勿与客共,遂日至,与共卧处。凡日用所需,无不仰给于狐。
诸城孙景夏学师言:其邑中某甲,值流寇乱,被杀,首坠胸前。寇退,家人得尸,将舁瘗之,闻其气缕缕然,核阅之,咽不竭者盈指。遂扶其头荷之以归。经一日夜能呻,以匕箸稍哺饮食,半年竟愈,又十余年,与二三人聚谈,或作一解颐语,众为哄堂,甲亦鼓掌。一俯仰间,刀痕暴裂,头堕血流,共视之已死。父讼笑者,众敛金赂之,乃葬甲。
柳秀才
某大惊,问曰:“何自能尔?”则“妾父故枪棒师,妾得尽传其术,殆不啻百人敌也。”妻尤骇甚,悔向之迷于物色。由是善视女,遇之反如嫡,但是妾则终无纤毫失礼。邻妇谓妾曰:“嫂击贼若豚犬,顾何如昂首受挞楚?”妾曰:“是吾分也,他何敢言。”闻者益贤之。
异史氏曰:“天子偶用一物,一定不过此已忘;而推行者即为定规。加上官贪吏虐,民日贴妇卖儿,更无停止。故天子一跬步皆关民命,不成忽也。第成氏子以蠹贫,以促织富,裘马扬扬。当其为里正、受扑责时,岂意其至此哉!天将以酬长厚者,遂使抚臣、令尹、并受促织恩荫。闻之:一人飞升,仙及鸡犬。信夫!”
后蝗来飞蔽天日,竟不落禾田,尽集杨柳,过处柳叶都尽。方悟秀才柳神也。或云:“是宰官忧民所感。”固然哉!
诸城某甲
居无何,二三了解,辄来拜访,恒信宿不去。万厌之,而不忍拒,不得已以实告客。客愿一睹仙容,万白于狐。狐曰:“见我何为哉?我亦犹人耳。”闻其声,不见其人。客有孙得言者,善谑,固请见,且曰:“得听娇音,灵魂飞越。何吝容华,徒令人闻声相思?”狐笑曰:“贤孙子!欲为高曾母作行乐图耶?”众大笑。狐曰:“我为狐,请与客言狐典,颇愿闻之否?”众唯唯。狐曰:“昔某村客店,故多狐,辄出祟行客。客知之,相戒不宿其舍,半年,流派萧索。仆人大忧,甚讳言狐。忽有一远方客,自言异国人,望门停止。仆人大悦,甫邀入门,即有途人阴告曰:‘是家有狐。’客惧,白仆人,欲他徙。仆人力白其妄,客乃止。入室方卧,见群鼠出于床下。客大骇,骤奔,急呼:‘有狐!’仆人惊问。客怒曰:‘狐巢于此,何诳我言无?’仆人又问:‘所见何状?’客曰:‘我今所见,细细幺麽,不是狐儿,必当是狐孙子?’”言罢,座客粲然。孙曰,“既不赐见,我辈留勿去,阻尔阳台。”狐笑曰:“投止无妨。倘有小迕犯,幸勿介怀。”客恐其恶作剧,乃共散去,然数日必一来,索狐笑骂。狐谐甚,每一语即倒置来宾,风趣者不能屈也。群戏呼为“狐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