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衣女
歌已,启门窥曰:“防窗外有人。”绕屋周视,乃入。生曰:“卿何疑惧之深?笑曰:“谚云:‘偷生鬼子常畏人。’妾之谓矣。”既而寝息,惕然不喜,曰:“平生之分,殆止此乎?”于急问之,女曰:“妾心动,妾禄尽矣。”于慰之曰:“心动眼輶,盖是常也,何遽此云?”女稍释,复相绸缪。更漏既歇,披衣下榻。方将启关,盘桓复返,曰:“不知何故,只是心怯。乞送我出门。”于果起,送诸门外。女曰:“君佇望我,我逾垣去,君方归。”于曰:“诺。”
先匿外舍,即入遣媪讫,扫榻迎妇,倍极欢好。妇便操纵,兼为后代补缀,辛苦乃至。谢得妇,嬖爱非常,日惟闭门相对,更不通客。月余,适以公事出,反关乃去。及归,则中门严闭,扣之不该。排闼而入,渺无人迹。方至寝室,一巨狼冲门跃出,几惊绝。入视,后代皆无,鲜血殷地,惟三头存焉。返身追狼,已不知所之矣。
黎氏
龙门谢中条者,佻达无行。三十余丧妻,遗二子一女,晨夕啼号,萦累甚苦。谋聘后妻,低昂未就。暂雇佣媪抚后代。一日,翔步山途,忽一妇人出厥后。待以窥觇,是好女子,年二十许。心悦之,戏曰:“娘子独行,不畏怖耶?”妇走不对。又曰:“娘子纤步,山径殊难。”妇仍不顾,谢四望无人。近身侧,遽挲其腕。曳入深谷,将以强合。妇怒呼曰:“那边能人,横来相侵!”谢牵挽而行,更不停止,妇行动跌蹶,困顿无计,乃曰:“燕婉之求,乃如此耶?缓我,当相就耳。”谢从之。偕入静壑,野合既已,遂相欣爱。
骂鸭
荷花三娘子
俄然醒寤,则返照已残。冥坐观想,历历在目。晚斋灭烛,冀旧梦能够复寻,而邯郸路渺,悔叹罢了。一夕,与朋友共榻,忽见前内官来,传王命相召。生喜,从去,见王伏谒,王曳起,延止隅坐,曰:“别后知劳思眷。谬以小女子奉裳衣,想不过嫌也。”生即拜谢。王命学士大臣,陪侍宴饮。酒阑,宫人前白:“公主妆竟。”俄见数十宫人拥公主出,以红锦覆首,凌波微步,挽上氍毹,与生交拜成礼。已而送归馆舍,洞房温清,穷极芳腻。生曰:“有卿在目,真令人乐而忘死。但恐本日之遭,乃是梦耳。”公主掩口曰:“明显妾与君,那得是梦?”诘旦方起,戏为公主匀铅黄,已而以带围腰,布指度足。公主笑问曰:“君颠耶?”曰:“臣屡为梦误,故细志之。倘是梦时,亦足动揣想耳。”
白家庄民某,盗邻鸭烹之。至夜,觉肤痒;天明视之,茸生鸭毛,触之则痛。大惧,无术可医。夜梦一人告之曰:“汝病乃天罚。须得失者骂,毛乃可落。”邻翁素雅量,每失物何尝征于声色。民诡告翁曰:“鸭乃某甲所盗。彼深畏骂焉,骂之亦可警将来。”翁笑曰:“谁有闲气骂恶人。”卒不骂。某益窘,因实告邻翁。翁乃骂,其病良已。
由是两情甚谐。而金帛常盈箱箧,亦不知所自来。女见人喏喏,似口不能道辞,生亦讳言其异。有身十余月,计日当产。入室,嘱宗杜门禁款者,自乃以刀割脐下,取子出,令宗裂帛束之,过宿而愈。又六七年,谓宗曰:“夙业偿满,请告别也。”宗闻泣下,曰:“卿归我时,费事不自主,赖卿小阜,何忍遽离逖?且卿又无邦族,他日儿不知母,亦一恨事。”女亦怅悒曰:“聚必有散,固是常也。儿福相,君亦期颐,更何求?妾本何氏。倘蒙思眷,抱妾旧物而呼曰:‘荷花三娘子!’当有见耳。”言已摆脱,曰:“我去矣。”惊顾间,飞去已高于顶。宗跃起,急曳之,捉得履。履脱及地,化为石燕,色红于丹朱,表里莹彻,若水精然。拾而藏之。检视箱中,初来时所着冰縠帔尚在。每一忆念,抱呼“三娘子”,则宛然女郎,欢容笑黛。并肖平生,但不语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