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南姜部郎第,多鬼怪,常惑人,因徙去。留苍头门之而死,数易皆死,遂废之。里有陶生望三者,夙俶傥,好狎妓,酒阑辄去之。朋友故使妓奔就之,亦笑内不拒,而实终夜无所感染。常宿部郎家,有婢夜奔,生坚拒稳定,部郎以是契重之。家綦贫,又有“鼓盆之戚”;茅舍数椽,溽暑不堪其热,因请部郎假废第。部郎以其凶故却之,生因作《续无鬼论》献部郎,且曰:“鬼何能为!”部郎以其请之坚,诺之。
又自诸生以及权贵,并不言娶,人无不怪之者。归后渐置婢,或疑其私,嫂察之,殊无轻易。无何,明鼎革,天下大乱。乃告嫂曰:“实相告:我小郎妇也。以男人阘茸,不能自主,负气自为之。深恐播扬,致天子召问,贻笑海内耳。”嫂不信。脱靴而示之足,始愕,视靴中则絮满焉。因而使生承其衔,仍闭门而雌伏矣。而平生不孕,遂出资购妾。谓生曰:“凡人置身通显,则买姬媵以自奉,我宦迹十年犹一身耳。君何福泽,坐享美人?”生曰:“面首三十人,请卿自置耳。”相传为笑。是时生父母,屡受覃恩矣。搢绅拜往,尊生以侍御礼。生羞袭闺衔,惟以诸生自安,毕生何尝舆盖云。
日既下,恍忽呈现。生遂夜炊,将以达旦。父老渐曲肱几上观生读,既而掩生卷。生怒捉之,即已飘散;少间,又抚之。生以手按卷读。少者潜于脑后,交两手掩生目,瞥然去,远立以哂。生指骂曰:“小鬼头!捉得便都杀却!”女子即又不惧。因戏之曰:“房中纵送,我都不解,缠我无益。”二女浅笑,回身向灶,析薪溲米,为生执爨。生顾而奖之曰:“两卿此为,不堪憨跳耶?”俄顷粥熟,争以匕、箸、陶碗置几上。生曰:“感卿退役,何故报德?”女笑云:“‘饭中溲合砒、酖矣。”生曰:“与卿夙无嫌怨,何至以此相加。”啜已复盛,争为驰驱。生乐之,习觉得常。
小谢
杜翁,沂水人。偶自市中出,坐墙下,以候同游。觉少倦,忽若梦,见一人持牒摄去。至一府署,向来所未经。一人戴瓦垄冠自内出,则青州张某,其故交也。见杜惊曰:“杜大哥何至此?”杜言:“不知何事,但有勾牒。”张疑其误,将为查验。乃嘱曰:“谨立此,勿他适。恐一丢失,将难救挽。”遂去,久之不出。
白莲盗魁徐鸿儒,得左道之书,能役鬼神。小试之,观者尽骇,走门下者如鹜。因而阴怀不轨。因出一镜,言能鉴人毕生。悬于庭,令人自照,或幞头,或纱帽,绣衣貂蝉,现形不一。人益怪愕。由是门路遥播,踵门求见者,挥汗相属。徐乃宣言:“凡镜中文武贵官,皆如来佛必定龙华会中人。各宜尽力,勿得畏缩。”因以对众自照,则冕旒龙衮,仿佛王者。众相视而惊,大众齐伏。徐乃建旗秉钺,罔不欢腾相从,翼符所照。不数月,聚党以万计,滕、峄一带,望风而靡。
异史氏曰:“翁姑受封于新妇,可谓奇矣。然侍御而夫人也者,何时无之?但夫人而侍御者少耳。天下冠儒冠、称丈夫者,皆愧死矣!”
查伊璜,浙人,腐败饮野寺中,见殿前有古钟,大于两石瓮,而高低土痕手迹,滑然如新。疑之。俯窥其下,有竹筐受八升许,不知所贮何物。使数人抠耳,力掀举之无少动,益骇。乃坐饮以伺其人;居无何,有乞儿入,携所得糗糒,堆累钟下。乃以一手起钟,一手掬饵置筐内,来回数回始尽。已复合之乃去,移时复来,探取食之。食已复探,轻若启椟。一座尽骇。查问:“若个男儿胡行乞?”答以:“啖噉多,无佣者。”查以其健,劝投行伍,乞人愀然虑无阶。查遂携归饵之,计其食,略倍五六人。为易衣履,又以五十金赠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