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孙公子名麒,娶蒋太守女,甚相得。二十夭殂,悲不自胜。离家,居山中别业。

明日,忻忻而至,曰:“愿遂矣!宣圣命作《性道论》,视之色喜,谓可司文。阎罗穆簿,欲以‘口孽’见弃。宣圣争之乃得就。某伏谢已,又呼近案下,嘱云:‘今以怜才,拔充清要;宜洗心供职,勿蹈前愆。’此可知冥中重德行更甚于文学也。君必修行未至,但积善勿懈可耳。”王曰:“果尔,余杭其德行安在?”曰:“不知。要冥司奖惩,皆无少爽。即前日瞽僧亦一鬼也,是前朝名家。以生前丢弃字纸过量,罚作瞽。彼自欲医人痛苦,以赎前愆,故托游廛肆耳。”王命置酒,宋曰:“不必。终岁之扰,尽此一刻,再为我设水角足矣。”王悲怆不食,坐令自啖。瞬息,已过三盛,捧腹曰:“此餐可饱三日,吾以志君德耳。向所食都在舍后,已成菌矣。藏作药饵,可益儿慧。”王问后会,曰:“既有官责,当引嫌也。”又问:“梓潼祠中,一相酹祝,能够达否?”曰:“此都无益。九天甚远,但洁身力行,自有地司牒报,则某必与知之。”言已,道别而没。王视舍后,果生紫菌,采而藏之。旁有新土坟起,则水角宛然在焉。

适阴雨昼卧,室无人,忽见复室帘下,露妇人足,疑而问之。有女子褰帘入,年约十八九,衣服朴洁,而微黑多麻,类贫家女。意必村中僦屋者,呵曰:“所须宜白家人,何得轻入!”女浅笑曰:“妾非村中人,本籍山东,吕姓。父文学士。妾小字无病。从父客迁,早离顾复。慕公子世家名流,愿为康成文婢。”孙笑曰:“卿意良佳。但仆辈混居,实所不便,容回乡后,当舆聘之。”女次且曰:“自揣陋劣,何敢遂望敌体?聊备案先差遣,当不至倒捧册卷。”孙曰:“纳婢亦须谷旦。”乃指架上,使取《黄历》第四卷——盖试之也。女翻检得之。先自涉览,而掉队之,笑曰:“本日河魁未曾在房。”孙意少动,留匿室中。女闲居无事,为之拂几整书,焚香拭鼎,满室光亮。孙悦之。

数日,自镇江归,语黄,又出所赠。黄感慨不已。及询朱,则死裁三日,露尸未葬,厚恤之。

至家,出资停业,颇称富有。阿美常牵挂父母,欲黄一往探之;又恐以霍女来,嫡庶复有整齐。居无何,张翁访至,见屋宇修整,心颇慰,谓女曰:“汝出门后,遂诣霍家探听,见流派已扃,第主亦不之知,半年竟无动静。汝母日夜零涕,谓被奸人赚去,不知流浪何所。今幸无恙耶?”黄实告以情,因相猜为神。

异史氏曰:“邪物之来,杀之亦壮;而既受其德,即鬼物不成负也。既贵而杀赵孟,则贤豪非之矣。夫人非其心之所好,即万锺何动焉。观其见金色喜,其亦利之地点,丧身辱行而不吝者欤?伤哉贪人,卒取残败!”

平阳王平子,赴试北闱,赁居报国寺。寺中不足杭生先在,王以比屋居,进谒焉,生不之答;朝夕遇之多无状。王怒其狂悖,来往遂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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