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史氏曰:“悍妻妒妇,遭之者如疽附于骨,死而后已,岂不毒哉!然砒、附,天下之至毒也,苟得其用,瞑眩大瘳,非参、苓所能及矣。而非神仙洞见脏腑,又乌敢以毒药贻子孙哉!”
平原乔生有女黑丑,壑一鼻,跛一足。年二十五六,无问名者。邑有穆生四十余,妻死,贫不能续,因聘焉。三年生一子。未几穆生卒,家益索,大困,则乞怜其母。母颇不耐之。女亦愤不复返,惟以纺织自给。
鸟语
侯虽小家女,然固慧丽,可弃雅畏爱之,所言无敢违。每出限以晷刻,过期则诟厉不与饮食,可弃以此少敛。年余生一子,妇曰:“我今后无求于人矣。膏腴数顷,母子何患不温饱?无夫焉,亦可也。”会可弃盗粟出赌,妇知之,弯弓于门以拒之。大惧避去。窥妇入,逡巡亦入。妇操刀起,可弃反奔,妇逐斫之,断幅伤臀,血沾袜履。忿极往诉兄,兄不礼焉,冤惭而去。过宿复至,跪嫂哀泣,祈求先容于妇,妇决毫不纳。
既醒,觉四体如缚,胶葛甚密,股不得伸,首不得出。死力转侧,晕堕床下。脱手摸之,则锦被囊裹,细绳束焉。起坐凝神,略见床棂,始知为己斋中。时离家已三月,家人谓其已死。郭初不敢明言,惧被仙谴,然心疑怪之。窃间以奉告交,莫有测其故者。被置床头,香盈一室;拆视,则湖绵杂香屑为之,因收藏焉。后某达官闻而诘之,笑曰:“此贾后之故智也。神仙乌得如此?固然,此亦宜甚秘,泄之,族矣!”有巫常出入贵家,言其楼阁形状,绝似严东楼家。郭闻之大惧,携家亡去。未几严伏法,始归。
章丘李孝廉善迁,少俶傥不泥,丝竹词曲之属皆精之。两兄皆登甲榜,而孝廉益佻脱。娶夫人谢,稍稍禁制之。遂亡去,三年不返,遍觅不得。后得之临清北里中。家人入,见其南向坐,少姬十数摆布侍,盖皆学音艺而拜门墙者也。临行积衣累笥,悉诸姬所贻。既归,夫人闭置一室,投书满案。以长绳系榻足,引其端自棂内出,贯以巨铃,系诸厨下。凡有所需则蹑绳,绳动铃响则应之。夫人躬设典肆,垂帘纳物而估其直;左持筹,右握管;老仆供驰驱罢了。由此居积致富。每耻不及诸姒贵。锢闭三年而孝廉捷。喜曰:“三卵两成,吾以改成毈矣,今亦尔耶?”
天宫
可弃怒,将往杀妇,兄不语。可弃忿起,操戈直出。嫂惊诧,欲止之;兄目禁之。俟其去,乃曰:“彼固作此态,实不敢归也。”令人觇之,已入家门。兄始色动,将奔赴之,而可弃已坌息入。
中州境有羽士,募食村落。食已闻鹂鸣,因告仆人使慎火。问故,答曰:“鸟云:‘大火难救,可骇!’”众笑之,竟不备。明日果火,延烧数家,始惊其神。功德者追及之,称为仙。羽士曰:“我不过知鸟语耳,何仙乎!”适有皂花雀鸣树上,众问何语。曰:“雀言:‘初六养之,初六养之;十4、十六殇之。’想其家双生矣。本日为初十,不出五六日,当俱死也。”询之果生二子,无何并死,其日悉符。
盖可弃入家,妇方弄儿,瞥见之,掷儿床上,觅得厨刀;可弃惧,曳戈反走,妇逐出门外始返。兄已得其情,故诘之。可弃不言,惟向隅泣,目尽肿。兄怜之,亲率之去,妇乃内之。俟兄出,罚使长跪,要以重誓,而后以瓦盆赐之食。自此改行为善。妇持筹握算,日致丰盈,可弃仰成罢了。后年七旬,子孙满前,妇犹时捋白须,使膝行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