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日偕归,家中薄田数亩,不敷自给,惟恃生以笔耕,妇以针耨。二成称饶,然兄不之求,弟亦不之顾也。臧姑以嫂之出也鄙之;嫂亦恶其悍置不齿。兄弟各院居。臧姑时有虐待,一家尽掩其耳。臧姑无所用虐,虐夫及婢。婢一日自经死。婢父讼臧姑,二成代妇质理,大受扑责,仍坐拘臧姑。生高低为之营脱,卒不免。臧姑械十指肉尽脱。官贪暴,索望良奢。二成质田贷资,如数归入,姑释归。而债家责负日亟,不得已,悉以良田鬻于村中任翁。翁以田半属大成所让,要生署券。生往,翁忽自言:“我安孝廉也。任某何人,敢市吾业!”又顾生曰:“冥中感汝伉俪孝,故使我暂归一面。”生出涕曰:“父有灵,抢救吾弟!”曰:“孝子泼妇不敷惜也!归家速办金,赎吾血产。”生曰:“母子仅自存活,安很多金?”曰:“紫薇树下有藏金,能够取用。”欲再问之,翁已不语;少时而醒,茫不自知。

因而素患五通者,皆拜请一宿其家。居年余始携妻而去。今后吴中断有一通,不敢公开为害矣。

二成还金后,意其必有整齐;既闻旧业已赎,大奇之。臧姑疑发掘时,兄先隐其真金,忿诣兄所,责数诟厉。生乃悟反金之故。珊瑚逆而笑曰:“产固在耳,何怒为?”使生出券付之。二成一夜梦父责之曰:“汝不孝不弟,冥限已迫,寸土皆非己有,占赖将以奚为!”醒告臧姑,欲以田归兄。臧姑嗤其愚。是时二成有两男,长七岁,次三岁。未几长男病痘死。臧姑始惧,使二成退券于兄,言之再三,生不受。无何次男又死。臧姑益惧,自以券置嫂所。春将尽,田芜秽不耕,生不得已种治之。

异史氏曰:“不遭放肆之恶,不知靖献之忠,家与国有怜悯哉。逆妇化而母死,盖一堂孝敬,无德以戡之也。臧姑自克,谓天不准其自赎,非悟道者何能为此言乎?然应迫死,而以寿终,天固已恕之矣。生于忧患,有以矣夫!”

后生六十余,貌犹类三十许人。一日渡河,遥见上流浮莲叶大如席,一美人坐其上,远视则神女也。生跃从之,人随荷叶俱小,垂垂如钱而灭。此事与赵弘一则,俱明季事,不知孰前孰后。若在万生用武以后,则吴下仅遗半通,宜其不为害也。

申氏

臧姑自此改行,定省如孝子,敬嫂亦至。半年母病卒。臧姑哭之恸,至勺饮不入口。向人曰:“姑早死,使我不得事,是天不准我自赎也!”育十胎皆不存,遂以兄子为子。伉俪皆寿终。生养二子皆举进士。人觉得孝友之报云。

金生字天孙,姑苏人。设帐于淮,馆缙绅园。园中屋宇无多,花木丛杂。夜既深,僮仆尽散,辄吊孤影。

生因而奔告于媪,冀媪临存。入门泣且诉;诉未毕,珊瑚自帏中出。生大惭,禁声欲出。珊瑚以两手叉扉。生窘极,自肘下冲出而归,亦不敢以告母。无何于媪至,母喜止之。今后媪家无日不有人来,来必以甘旨饷媪。媪寄语寡媳:“此处不饿,后无复尔。”而家中馈遗卒无少间。媪不肯少尝食,缄留以待病者。母病亦渐瘥。媪幼孙又以母命将佳饵来问病。沈叹曰:“贤哉妇乎!姊何修者!”媪曰:“妹以去妇何如人?”曰:“嘻!诚不至夫臧氏之甚也!然乌如甥妇贤。”媪曰:“妇在,汝不知劳;汝怒,妇不知怨,恶乎弗如?”沈乃泣下,且告之悔,曰:“珊瑚嫁也未者?”答云:“不知,请访之。”又数日病愈,媪欲别。沈泣曰:“恐姊去,我仍死耳!”媪乃与生谋,析二成居。二成告臧姑。臧姑不乐,语侵兄,兼及媪。生愿以良田悉归二成,臧姑乃喜。立析产书已,媪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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