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朝阳门的这家茶肆，店东人老是关照茶博士在雨雪气候紧闭窗户，抵抗寒气的同时也把茶客们的狂悖谈议隔断在屋内，但是窗缝里总不免透过些冷风，以是靠窗的桌子老是少人问津。倒是有位自称是国子监门生的年青人独钟情于这位置，早上茶肆刚开门，他就坐到此处要了一碗元宝茶几个烧饼，啜饮几口，翻开随身照顾的竹编书箧，取出纸笔、墨盒、一本薄页册子，借着明瓦窗板透出去的光芒，把册子翻阅几页便开端埋头誊写。
平方巾老者咳咳两声，笑道：“王老五休要发疯。你一口一个卢老爷，可晓得另一名六科的卢老爷卢北科？”
崇祯十一年甫一开春就让京师百姓体味到了天时的变态。目睹着冬去春来，历书已经翻到三月下旬，连日怒号的西北风却并未如往年那样卷着黄沙灰土铺天盖地而来，反倒吹来无数雪花夹着冷雨冷冰冰地砸到行人头上。那些无钱购置肩舆也骑不起骡马的不幸人冻得瑟瑟颤栗，沿着尽是积雪泥泞的街道上一步深一步浅地踉跄而行，温饱交煎之下，有人走着走着便绊倒在雪水陷成的泥潭里，挣扎不起，没一会儿便不再转动了。
茶客们比来议论最多的并非国度大事，而是迩来的一桩“奇案”。天然，这奇案就是冷掌柜绑票案子。案子固然早就结了，由此引发的德隆挤兑也停歇下去多日，但是此中有太多语甚不详的处所，足以勾引发茶客们的无穷猎奇心。
“报上为何不提边事？”
店里世人哄堂大笑，也有人点头感喟，“卢老相条约莫是胡涂了，东虏也就罢了，髡人若要求开市，直从海上来了便是，那里犯得着绕路塞外，叩关宣大？”
“恰是。”年青人抬开端，官话中夹着浓厚的闽音，“乡梓远僻，父老欲闻帝阙玉音，苦其难至，这《京报》倒是动静详确，但是代价甚昂，借报来抄也是没法之法，让老先生见笑了。”
“传闻那群矿匪让天兵洗剿得无地容身，大半杀散，小半最后去投了髡贼，真是贼人之间臭味相投。不过可见髡贼倒也有些手腕。”
被唤作王老五的男人面皮涨到发紫，但是憋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等都忒不晓事！”一名戴着平方巾的老者收回锋利的调子：“朝廷不但禁了髡贼的消息纸，更不准报房私抄奏疏披红，言及边事军务，为的是甚么？你等且想想看，若教髡贼晓得东虏入塞直如来都城郊游普通，他便去与那虏酋洪太歃血缔盟，我朝又该当如何？皇上公然圣明啊！”
“……怎说是我等贪婪？您白叟家读得了报纸，莫非还不晓得眼下的市道？自打朝廷有令禁卖髡货，都城空中上百物腾贵。这茶汤里莫说还用了别的果点，就算用到的红糖白糖，每斤也涨了三五分银子……”
几名耳背的茶客闻声《京报》二字，就凑过来要求读报，年青人并未推让，但是他一口闽音对都城百姓的耳朵实在是种折磨。因而坐在桌劈面的中年文士刚吃完一碗茶汤，便被众茶客恳求着持续读下去。他一口隧道的京电影顿挫顿挫，却显得有些中气不敷，听报的茶客逐步小声群情起来：
虽说是茶肆，屋子里头却没茶香可言，夏季里门窗紧闭，氛围甚是浑浊，只要一股难以名状的异化气味，加上茶客们的聒噪，要在这一方六合里放心读誊写作实乃属难事。但是这年青人倒是埋头凝神，运笔如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