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四五点钟，天还没亮完整，星月之光犹在，舒家的人已经起床了。
谁晓得舒三嫂脚滑掉了崖，将扯绳索的舒老三一块儿带了下去。
“大爹，我能端水的。”
几个陌生男人抬着盖着白布的担架，瞥见舒家人出来，眼眶都红了。
颠末一翻谈判，茶园老板同意将三妮养到十八岁出嫁。
“哎，来了！”
四月初，茶工们吃住都在山上，繁忙几天为的就是为了最值钱的“明前茶”。
“三妮子，端水端到那里去了嘛？魔芋汁都要稠得点不出豆腐咯！”
“哦。”三妮搁下碗，翻开了铺子小门。
她吃力从井里拉出小半桶水，端着木桶往石磨处移去。
菜色丰富，半大孩子吃穷老子，看着几个孙子们大口吃菜刨饭，舒老太笑眯眯嚼着萝卜块，感觉有滋有味。
一个皮肤白净的妇人拉开门，将洗脸水泼了，扶着门框嘲笑：“老娘还要奉侍你家几个长幼，可惜没掌第三只手，呸，就有那种没手没脚的懒货，看得惯她侄女做活！”
大伯娘尖细的声音在山坡上回荡，三妮哭得声嘶力竭，舒老迈被老婆紧紧拽着，始终未转头看她。
临街的一楼都是店面，木板一张张卸开，大小不过十平方米的店铺就暴露全貌，铺子最内里凡是会有一条只供人通行的狭长甬道，走过暗淡的甬道，天井泄下微光，前面才是真正的居处。
腐败祭祖，贫民家也要勒紧裤带买只鸡或者一块肉去给祖宗上坟。祖宗“享用”完了，鸡或肉都要留给自家人吃的，少不得要来舒家买两块魔芋豆腐归去红烧着吃，以是明天舒家豆腐铺子买卖格外好。
“都是你娘这个害人精，生了你这个赔钱货，克死了我儿子，害我家老三绝后啊，呜呜呜呜……”
都申明前西湖龙井贵，峨眉山茶集川蜀山川精华，芽叶细嫩，色翠香幽，不如明前龙井精贵，却另有一种山茶的野趣，并不愁销路。
宣统二年，虚算六岁三妮成了父母皆亡的孤女。
三妮捧着碗，谨慎翼翼吞咽着二伯娘夹给她的鱼肉。年纪小脑筋慢，她一时还没体例将拍门人丁中的“老三”和她父亲联络起来。
说是六岁，实际上她是光绪三十二年生的，六岁算的是虚岁。
办完了父丁忧事，在奶奶和大伯娘做主下，堂哥将她送到了父母出事的茶园。大伯娘茶园门口撒泼打滚，要茶园老板卖力赡养她。
魔芋轻易种活，郊区到处都有，乐山雪魔芋远近闻名，舒家的豆腐店开在穷户街上，正对应了一样贫苦的百来户人家的需求，支出也就混个温饱。
仲春份时联盟会反动党行动猖獗，秦炳、程德藩等数百人分路篡夺嘉定童家场等处团练局枪弹，策动了汗青留名的“川南嘉定叛逆”。
一家人里，就只要诚恳的大伯爹，和裹了小脚常常被人舒大嫂骂的二伯娘还算照顾三妮。
三妮花招小脸，满脸是泪叫大伯，叫奶奶，三步一转头的舒老迈被舒大嫂硬拖着走了。
“你想养你兄弟家的赔钱货？你不怕她克你，我还怕她克我儿子呢！你要敢忏悔，我就带走四个儿回娘家……”
勤奋的小侄女又帮着烧火，等天光透亮，魔芋豆腐也出锅成形摆到了店里。
一大盆豆瓣红烧鱼，一碗鸡蛋炒韭菜，一盆萝卜和魔芋豆腐烧得猪大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