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之扬设想朱元璋的手腕,不觉心惊肉跳,只听道清又说:“开平王功高盖世,夫人也是一品命妇,但为一个宫女,落得如此了局。你我不过两个羽士,圣上要杀我们,那还不是踩死两只蚂蚁。”
席应真隐退是大事,很快报入宫里。中午时分,宫中来了寺人,宣道清与乐之扬入宫面圣。
席应真一笑,反问:“你可有不适么?”乐之扬凝神内视,茫然点头。
燕王和太孙均是明白此理,两人齐齐看向晋王,内心全都不是味儿。
晋王炸了眨眼,谄笑道:“父皇说三小我,除了席应真,别的两人是谁?”
道清叹道:“师弟你不晓得,圣上最恨别人不听使唤,老神仙不告而别、藐睨圣躬。圣上一发怒,保不准迁怒于人,治我们一个看管不严之罪。”
“人定胜天?你真是不知所谓!”席应真大摇其头,“当初鄱阳湖一战,陈友谅被一箭射死,汉军是以破败,如果那一箭不长眼,射死的是朱元璋,这天下还不晓得是甚么模样……”说到这儿,他见乐之扬抿嘴嘲笑,心知这小子屡过险滩、顺风顺水,不把天下事放在眼里,想要压服他很不轻易。
乐之扬想了想,点头说:“道清师兄,圣上杀常夫人,不是因为阿谁宫女。”道清怪道:“那为甚么?”乐之扬道:“常遇春手握重兵,却对老婆言听计从,倘如有朝一日,常夫人让他背叛圣上,常遇春又该如何自处?”
晋王眸子一转,笑道:“四弟说得好,不过六合造化,也难说神仙虚妄,他们不出世救民,只怕并非不想,而是晓得父皇神武、无往不堪,不消假手神仙,也能安定天下。”
乐之扬逼出毒素,甚是倦怠,望着纸上黑血,深思若未服过“凤泣血露”,中了此毒,早已身亡,下次赶上古严,还须万分谨慎。再想晋、周二王的说话,仿佛对太子、燕王大大倒霉。朱棣和宁王友情甚笃,宁王又是朱微的胞兄,凭这一层干系,仿佛也应当加以警告,但是席应真临走之时,几次叮咛他不要涉入皇权之争,老羽士言犹在耳,乐之扬想了又想,不觉游移起来。
“短长的还在前面!”道清吞了一口唾沫,“圣上传闻此事,召开平王喝酒压惊。喝得半醉,圣上赐给开平王一碗肉汤醒酒。开平王不知有它,接过就喝,圣上问他滋味如何。开平王连声说好,圣上笑笑说:‘这汤有个项目,叫做’妒妇汤’。”开平王惊奇道:‘杜甫汤?本来这杜甫不但会做诗,还会做汤。’圣上听了哈哈大笑,挥手命他回家。开平王刚到家门,就听家里哭声一片,一问才晓得,他喝酒之时,圣上派人将常夫人杀了,连尸首也没留下。开平王一听,恍然觉悟,本来“妒妇”不是杜甫,那一碗汤,恰是常夫人的肉熬成的。”
乐之扬见他模样,好笑之余,又觉伤感,便将席应真分开的事说了。道清听得张口结舌,不待乐之扬说完,忽地甩手跌脚,大声叫苦:“这个老神仙,他一走了之,可把我们害苦了。圣上诘问起来,可又如何是好?”
说到这儿,他起家出门,到了门前,举目看了看天气,但见微云流转、明月在天,俄然心有所悟,朗声长吟:“京华游侠窟,山林隐遁栖,朱门何足荣,未若托蓬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