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谅你也不敢。”朱元璋冷哼一声,目光一转,“老四,你呢?”
乐之扬见他神情,不由心想:“这皇太孙为人不坏,可惜脾气脆弱,偏听偏信,加上身边一群儒生,每天之乎者也,故而软弱以外,又多了几分陈腐,他若当了天子,只怕有点儿不妙。”
朱元璋沉默一时,缓缓说道:“物必自腐,而后虫生,大元之亡,实在亡于皇位的传承。元成宗身后,朝廷法纪大乱,兄终弟及,叔侄相传,哥哥传给弟弟,叔叔传给侄子。大家觊觎神器、争做天子,五年之间,换了五个天子。皇族间自相残杀,多数也被攻破了两次。成果皇权减弱、权臣失势,君臣内斗,底子偶然政事。正所谓‘天作孽,还可活,自作孽,不成活’,朝廷如此混账,天下又岂有稳定之理?”
朱元璋扫他一眼,冷冷道:“但愿你心口如一。”晋王神采一僵,强笑道:“父皇如是不信,孩儿把心取出来也行。”
他口中夸奖孙子,双眼却扫过九个儿子。那九人都是一方诸侯,面对老天子的目光,却一个个缩头缩脑、噤若寒蝉。晋王为诸王之首,忙笑道:“太孙天生仁孝、聪明过人,父皇把江山交给他,那是千万错不了的。”
朱元璋啐了一口,骂道:“胡说八道,乱拍马屁。”周王面皮涨紫,小声说:“儿臣愚笨,还请父皇指教。”朱元璋也不睬会,转向晋王:“老三,你说呢?”
老天子目光所及,藩王们纷繁上马,一字排开,划一整跪在朱允炆的面前。这一下来得俄然,朱允炆先是一惊,接着又是一阵狂喜,望着面前一排人头,莫名地冲动起来,双拳紧握,浑身颤栗。要晓得,这些藩王一贯高傲,常以叔父自居,除了少数几人,其别人见了太孙多无礼数,如此齐齐膜拜,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东宫门前一片沉寂,只要风吹旗号,收回猎猎之声。跪了一盏茶工夫,朱元璋方才说道:“起来吧。”
朱元璋看他时许,嘲笑道:“口是心非。”朱棣一愣,面皮泛红,讪讪低下头去,朱元璋又看其他藩王,扬声说:“有谁猜出来的?”
诸王低头不语,朱元璋自发这场戏做下来,太孙的权威已然建立,几个儿子受了敲打,必定也会消停一阵,当下和缓神采,转向朱允炆道:“乐道大会将近,参赛的乐工你遴选好了吗?”
黄子澄面皮涨紫,比如酱爆猪肝。齐泰厉声喝道:“小羽士大言不惭,你倒说说,甚么样的曲子才是好曲子?”乐之扬笑了笑,淡淡说道:“宝辉公主就弹得很好。”
朱元璋望着诸王,不无嘲弄之意:“你们自夸夺目短长,到头来还不如东宫里的一个伴读,可见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统统非分之想,不过自取灭亡。”
朱允炆由衷打动,扑通跪倒在地,说道:“圣上贵体违和,还请准允孙儿入宫,切身奉养圣上。”
朱元璋面露笑容,点头道:“无妨,尽管畅所欲言。”乐之扬定必然神,说道:“和尚戴道冠,意义是有官没法,讽刺官吏行事不依法律;一个羽士戴十个道冠,意义是官多法少,朝廷所定的法律,管不住这些当官的老爷;第三幅图,世人堵在断桥一边,欲过不能,意义是‘过不得’,只因官吏没法无天,老百姓实在过不下去。”
他俄然点将,合座皆惊,乐之扬更觉不测,但看老天子一脸眼里,全无戏谑之意,当下只好说道:“画里的意义我猜到多少,只是说出来,很有冲犯朝廷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