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之扬一时愣住。不错,他第一眼瞥见水怜影,心底便觉亲热,并非男女之情,而是一种绵绵不尽的暖意,仿佛行走冷寂长街,望着两侧窗户间昏黄的灯火,直到此时现在,他才明白,那是家的感受,只要亲人相见,才气真正体味。
四人惊奇不定,此中二人恰是朱高炽、朱高煦兄弟。乐之扬一事,朱元璋视为家丑,秘不过宣,除了寥寥数人,皇族多不知情,燕王虽也晓得,可也不敢鼓吹,只偷偷奉告谋主道衍,两个儿子也没流露。
“错不了!”水怜影喃喃说道,“你的身形面庞很像先父,眉眼神态又像极了先母,另有你乐道上的天禀,那也不是平白得来的。当年乐坊,冷谦的弟子当中,先父可说首屈一指。另有,我对你一见仍旧,你对我,莫非就一无所感?”
乐之扬心头火起,恶狠狠瞪了她一眼,咬牙道:“我死活跟你甚么干系?”
水怜影笑了笑,回身要走,乐之扬蓦地想起玉珏之事,扬手说道:“水女人留步。”
次日再见,水怜影若无其事,还是温婉淡定,有说有笑,仿佛昨晚认亲之事从没产生。乐之扬一面虚与委蛇,一面又恨又恼,暗服她做戏的本领了得。江小流宿醉一场,无精打采,梁思禽还是一副冷寂模样,唯有朱微神思不属,始终呆在房里,时而托腮,时而扶额,仿佛想着甚么苦衷。乐之扬见她如此,更加心虚,几次摸索,也无成果。
“你……”乐之扬左手颤栗,声色俱厉,“你真当我不敢杀你。”
水怜影一愣,喃喃道:“好啊,你还怨我杀了乐韶凤。”
“他该死。”水怜影毫无惧色,一瞬不瞬地与他对视,“郭尔汝也是我杀的。”
乐之扬见她眼神古怪,转念一想,惊觉屋内琴声停歇多时。乐之扬遭受出身剧变,竟然没有留意朱微就在屋里。贰心头冰冷,一个箭步排闼而入,忽见朱微背对流派、侧卧在床,仿佛已经入眠。
乐之扬怒血冲顶,拎住水怜影胸口,左掌一扬,作势拍下,他现在动如鬼怪,水怜影压根儿躲闪不及,只好将牙一咬,闭眼受死。
“不!”乐之扬点头,“我姓乐,名之扬。”
“有爪有牙……”乐之扬望着飞灰,恍然大悟,“本来不是蝙蝠!”
“乐、郭二人卖友求荣,当然令人不齿。”水怜影淡淡说道,“可我水家真正的大仇敌倒是朱元璋!”
乐之扬脑中嗡的一声,蓦地空寂下来,一股火苗直冲头顶,他猛地踏上一步,盯着水怜影厉声说道:“你说甚么?再说一次。”
“姐弟?”乐之扬瞪大双眼,不敢信赖本身的耳朵,“你、你甚么意义?”
换在昔日,乐之扬必将一掌拍落,但是经历监狱之灾,再非浮滑少年,他深吸一口气,强忍心头冲动,点头道:“好,你说!”
“甚么事?”乐之扬问道。
“好,你年纪大了,自有主意,改不改名也由得你去。”水怜影有些伤感,沉默一时,“但有一件事,我得跟你申明。”
水怜影微微苦笑,神采苦楚:“当年先父被杀,先母与我沦为官娼,打入秦淮河的倡寮。先母身怀六甲,又饱吃惊吓,到倡寮的当晚,早产生下了一个男婴。按朱元璋的旨意,犯人家眷,男人发配戍边,可我那弟弟不过是个婴儿,无知无觉,命如悬丝,如何能够放逐千里?督察的锦衣卫嫌费事,筹算将他闷死了事,当时监狱大兴,风声鹤唳,可说大家自危。我便对锦衣卫说,圣旨明言放逐,你们妄自将他杀了,就是违旨抗令,动静泄漏出去,朱元璋必然放不过你们。他们一听,踌躇起来,便将婴儿留下,筹算次日再做定夺。我趁着入夜,用小木盆将婴儿放好,又将先母偷藏的玉珏放在他身上,玉珏上留有印记,以便今后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