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求岳更加暴躁：“我死了你就跑啊！如何不跟着别人走？你往回走干吗？”
人们提起战役，常常只记得最血腥、最残暴、最无人道的那一章节, 而暴行产生之前, 总有很多力量推着它走到台前。大的战役有很多小的抵触来铺垫, 如同大病之前有很多小的不适警省着身材。
他脚下是尸身，头顶是滚滚的浓烟，而面前满是人，不知那里来的这么多的人，四周八方地喊着、跑着，有甲士大声呼喊：“往北走！不要上街！往北走！”
求岳吻了多长时候，他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吻的背后是一阵一阵枪声，飞机令人牙酸的马达声，妇孺无助的嘶喊和抽泣声，无数声音，织成狼籍人间的惶杂的巨响，像把时候也踏碎了。金求岳吻着他，活像下一秒，他们两个就再也不见了。
这是参考了防震的安然知识，金求岳心想，地动都震不塌的三角区，轰炸的时候应当也是安然的。
外头响起枪声。
甚么也看不见，有些人还来不及睁眼，已经在烟尘里被削去了性命。
这是先人的观点, 先人的观点, 而对于1932年初的求岳和露生而言, 他们在短短的七天里, 深切感遭到“乱世”二字的近在面前。
有家的人躲在家里，露生和求岳是无家可归的人，他们投宿的旅店于28日当夜就遭到轰炸，露生目睹旅店老板横尸在残破的楼梯上，忍不住恶心要吐，金求岳抓着他的手厉声道：“少矫情，跟我走！”
“行了少来这套，蹲下别动，我估计待会儿还得有一波，我们顶着这个桌子，到墙角去。”
向那里走？他们也不晓得。他们跟着奔逃的人群，捧首遁藏天空落下的炮弹。很快地，他们见到了更多尸身、更多废墟。行李早就被挤掉了，露生甚么也顾不上，只用力抓着金求岳的手，跟着他一起疾走。走到闸北，轰炸更加狠恶，炮弹在他们面前炸开，每走一步都踏着残肢碎肉。俄然轰炸停了，六合一片沉寂，又有无数的人从废墟里探头，大师又是一阵乱跑。
露生哽咽道：“是我不顶用。”
又是一阵轰炸，飞机就在他们头上，他们能从屋子炸破的洞穴里看到机翼的暗影，几枚炮弹落在前面不远处，灰尘飞扬。露生俄然见金求岳回过甚来，两片沾满灰尘的嘴唇堵住了他的嘴。
金求岳死了，就如许死了，留下一只残断的手。他一刹时发了疯，统统人都在向北去，而他掉头往南跑，内心甚么也不想，他要找着金求岳的尸身，死也得死在一起。人群的大水淹没他，踏着他没头没脑地向北涌动，露生抱着那只断手，滚到路边，这时候也忘了哭，他在从未经历过的可怖的场面里非常沉着而平静，他把那只手塞在怀里，一步一步往回走，眼睛只盯着路边的尸身――如何哪个都不是？
没有人想贪这个便宜，市民们张望了数日，终究发明大事不妙，上海的混乱已非洋人的交际能够处理。无数人涌向火车站和船埠，而船埠底子没法行船，满是兵舰。慌乱的人群像禽兽一样被军队赶来赶去，在街上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碰。中国军队和日军相互开仗，灾黎们只要四周奔逃，却又无路可走，因而大师又只好退归去。
环境并没有好转, 反而急转直下地恶化。到28日夜里，人们都听到日军的轰炸机重新上回旋而过，然后是震耳欲聋的炸裂的声响，大量兵舰在黄浦江上集结，另有航母正在开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