邴原眼中神采一窜改，点头道：“幼安如是将邴原当作那般人，岂不孤负昔日共读之情？”
“但是令堂醒了？”林紫夜也不回礼，径直反问道，“神态如何？”
“天然。”管宁点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他的声音将落，却被清脆冰冷的声音打断，那动听音色现在带着些许不悦，“已寥完工泥，此民气难测，如波纹泛影，谁又能看得清？”
王行不知这位荀氏家属的人物为何起火，只得道：“此书是幼安先生所借，《论衡》一书，他亦不过只稀有卷罢了。”
心然玉腕轻提，给一只新盏沏了一杯，推到案几边上，便是神情都未曾窜改涓滴。
他的笑，他的剑，他的心，一如他的墨色衣衫，通俗难窥。
林紫夜看了一眼外头，答道：“春雨酷寒，让令堂不必出去了，屋内走动走动，加半碗的食量，比及雨过晴和，多晒晒太阳就好。”
荀攸心中一动，目睹得这满座竟无人与他意义不异。他并非贬低王充，而是晓得其书中无益有弊，有为争辩而争辩的言语，不宜偏信，一时候言语上过激了些，却忘了这青州儒宗皆在这座白楼当中，一不谨慎便是一场争辩。
心然一听“刺孟”二字，便已晓得此中冲突，脸上亦不由显出一丝苦笑。
“此人间是非，谁能说得清？”
她背影如月光云雾，一步一步缓缓分开这座湖畔。
她捧着碗，慵懒地靠在窗边：“我喜好这般安逸安闲，一庐药园，一池春水，便够了。”
“先生要去邺城？”
百丈湖泊，清风摇摆，波纹晕散。
王充本是王莽家属中远支后辈，不过其先人早已式微，光武复兴时已是平常百姓家，建武二十年王充不过十八岁，游学于帝都太学，遍访郑众、桓谭、班彪等古文经学家，与班固、傅毅、贾逵等大师订交，是一代名流。只不过他与桓谭笔调类似，桓谭曾在光武天子面前冒着杀头的伤害非议谶纬神学，对陋儒的鄙俗观点更是深恶痛绝，常常调笔调侃，“由是多见排抵”，乃至于死于被贬途中。王充穷三十年之力作《论衡》，痛斥谶纬之学，乃至有《问孔》《刺孟》之章，与今文经学一脉背道而驰，是以不为学界所容。荀氏一脉虽世习古文经，荀爽更是古文经学大成之家，却仍不能及王充这般天马行空。乃至于本日荀攸有如此肝火。
这世道已经如此，来得是张角、司马徽亦或是孙原，本无辨别。
她白衣如雪，肃立湖畔。一头秀发闲散似地披在两肩，直落腰际，竟是晨起未打扮的模样。
王烈笑了笑，冲他道：“这两位是魏郡太守孙君府中女眷。”
孙原晓得她所指的乃是听雪楼外东北角的一处药园，不过看着那园子时候不长，估摸着也不过半年风景，能养成这般，确切能看出管宁花了心机。
“光阴随心、终是淡然。”
心然点点头：“不错，妾身确切读过几卷。”
荀攸看着面前这杯茶，不由感慨一声：“女人才调绝世，攸敬佩。”
林紫夜回身下楼，正欲过来，却闻声心然抬首叮嘱：“紫夜，且去开门，有风来了。”
身边王烈笑了笑，道：“幼安不要吓他了，还是我去一趟罢。”
“只是感觉诧异。”孙原挑了挑眉道：“管幼安藏了一瓮素油，也不晓得他是如何做的，便拿来用了，烤得恰到好处，倒也酥脆。”